【 親情 】 爷爷做的碗橱和小圆桌
爷爷做的碗橱和小圆桌
大概是在我六岁的时候, 我爷爷从河北老家, 到北京来看我们。 在我家住了相当长的时间, 大概起码有一个月左右。 那是我一生中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就是随我父亲回老家那一次, 後来直到他去世, 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我爷爷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北方老人, 他中等个头, 穿一身黑色的中式裤褂。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头上,一直都戴着的那顶黑色瓜皮小帽。 帽子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小球, 是不是珊瑚作的就不知道了, 看上去挺好玩。 使当时对什么都好奇的我, 跟他要过来, 戴在自己的头上, 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我爷爷是一个十分和善的老人, 他不怎么爱说话, 但总是笑眯眯地, 用他那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 让我感到十分亲切。
和我那个张嘴闭嘴, 都把 “ 他妈了个巴子 ” 挂在嘴上, 让我们感到十分酷的姥爷相比, 我这个爷爷就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但是後来他的表现, 却让我对这个外表没有什么特色, 说话也不酷的爷爷, 不仅刮目相看,而且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人家在我们家住着, 没有什么事情作。 他跟我的姥爷不一样, 从来没有去北京的澡堂子裏泡过澡, 也不出去游览。 不过他发现我们家裏有一些木料, 是原来把房间裏的榻榻米,改成地板时剩下的。 我听他和我的父亲议论说, 他可以用这些木料, 为我们作一些家具。
老人家别看说话慢条斯理, 但是做起事来, 却是雷厉风行, 说干就干。 在他们谈话的第二天, 他就把那些木料集中起来, 一块一块地看和比划, 好像是在琢磨, 用他们能做些什么, 这件事当然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兴趣。 当时的小孩, 没有什么玩具可玩, 因此家裏发生的任何新鲜事, 都会为我们平淡的生活, 带来非常大的乐趣。
因为那些所谓的木料, 都是改装地板後剩下的边角料, 实在做不了什么大的家具。 老人在经过一番观察和算计後决定, 先用这些不起眼的木料为我们作一个放饭碗的碗橱。
当时我们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除了睡觉的床和一个吃饭用的方桌, 没有任何可以称为家具的东西。 爷爷的建议得到了我妈妈的特别赞许, 因为那是家裏当时最需要, 而且最实用的东西。 从当时我父亲的收入来看, 没有能力买碗橱。 对当时他们这些, 一个月只发几百斤小米, 作为工资的干部来说, 碗橱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我不知道我爷爷从哪儿弄来的木工工具, 是他来的时候带来的, 还是我父亲帮他借的, 我就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 他在征得我父亲的同意後, 很快就开工了。
他把那些木料摆在一起, 挑来挑去, 比来比去, 在木料上用墨斗划线, 然后就开始又锯又刨地幹起來。
那时的我小, 没什么事可干, 每天放学後, 就是看他干活。 而且他锯下来不要的小木块,以及刨下来的刨花, 就都是我的玩具。 可以说, 在他施工期间, 给我平时感到有些枯燥无味的生活, 注入了一股兴奋剂, 让我着实地兴奋和快乐了好一阵子。
老人家的工作进展很快, 我记得没有几天, 那个原来只是在大家谈论中的碗橱, 就已经成形了。 虽然还没有上漆, 但是看上去已经很漂亮了。 那个碗橱的上面有两个小抽屉, 下面有两扇小门, 裏面还分成了上下两格。 看上去与市面上卖的碗橱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看起来比它们还要别致些。
当时在我的眼裏 , 我爷爷的这个作品, 就已经是很棒了。 後来等我长大了, 有鉴别能力了, 再仔细地观察他作的这个碗橱, 我才发现, 他的木工手艺, 还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因为那个碗橱,并不是简单地用钉子钉起来的。 所有木头的结合部分, 没有用一个钉子, 都是用中国传统咬隼的办法, 通过事先锯好或凿好的, 凸出和凹进的缺口, 互相准确严密地咬合在一起, 非常棒的传统木工工艺。 後来的人, 除非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木匠, 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方法, 手工制作家具。
碗橱做好後, 全家人都很高兴。 我爷爷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 被大家认可, 他的脸上也满是笑容。
碗橱做好後, 那些木料还有一些剩余。 他老人家就再把他们摆来摆去, 左比划, 右比划, 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 硬是把一些很小的, 平时人们根本就看不上眼, 只能当垃圾丢弃, 或者用来烧火的木头, 又作出了一个颇有艺术水平的小圆桌。
和那个碗橱一样, 整个小圆桌也没有使用一个钉子。 都是用咬隼的办法, 把每个部件结合在一起, 然后用熬好的豬皮鰾将其固定。 這種手藝,现在的人, 除非受过专门训练, 很少有人作的到。
这两件家具的完工, 使我们家所有人都感到高兴。 把他们摆在那裏, 为本来看上去一贫如洗, 家徒四壁的家,增色不少。 当时和我们同住在一个院子裏的人, 无论是大人和小孩, 都闻讯赶过来看, 对我爷爷的手艺赞不绝口。 可以感到,他们是既羡慕, 又有些嫉妒, 这使我更为我爷爷感到骄傲。
两件家具完工後, 都还只是白茬木头, 因为木头原料不同, 颜色也不是那么和谐。 我听到我爷爷和我父亲议论, 最好是给这两件家具刷上漆, 不但会使它们变的漂亮, 而且也可以保护家具, 增加使用寿命。
因为买油漆要花钱, 所以在当时这都是大事, 需要他们大人仔细商量和讨论。 当时我父亲的工资, 除了家裏基本开销,没有什么剩余, 每增加一笔额外开支, 都是要经过仔细计算的。
不过後来油漆还是买了, 我爷爷带着满脸笑容, 小心地给这两件家具刷漆。 油漆是淡淡的绿色, 刷到家具上, 看上去非常柔和漂亮。 刷完漆的这两件家具, 摆在家裏就跟两件工艺品似的, 成了家裏抢眼的亮点,
无论谁到我们家,看到它们都会真心地赞叹一番, 然后就会问一大堆诸如在哪里买的, 多少钱一件等等的问题。 当他们知道, 这是我那年迈的爷爷自己作的时, 都不由地对老人家的手艺赞不绝口。
在我爷爷作这两件家具时, 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 让我们着实吃惊不小。
我爷爷工作时, 就是用一个长木板凳当他的工作台。 他自己坐在一边, 把木料放在木凳的另一边, 又刨又锯的。 有一次, 他坐在了那个长木凳的一边, 另一边没有东西。 可能是他坐的太靠後了, 那个长木板凳失去了平衡, 他坐的那一边, 就向後面倒去, 把他老人家摔了个脑壳着地, 四脚朝天。
当时把我们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孩都吓坏了, 我妈妈赶紧跑过来, 把他老人家扶起来, 关心地问 : “ 爹, 您没事吧 ? ”
我爷爷可能是被摔矇了, 一时讲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 :“ 没事, 没事。 ” 这才让我妈妈松了一口气。
後来的几十年, 他作的这个碗橱, 一直都放在我们家的厨房裏使用。 他做的那个小圆桌, 一直摆在家裏重要显眼的位置上。 平时上面总是根据季节变化摆一些应时的装饰品,是家裏的一个亮点。 到春节客人多的时候, 大餐桌坐不下, 我们家常常给来做客的小孩们单开一桌吃饭, 用的就是这个小圆桌。
说实话, 即便以现在的眼光看, 我爷爷的木工技术, 都是非常高超的。 後来这么多年, 每当看到在我们家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一直使用了几十年的碗橱和小圆桌时, 我就会不由地想起了我的爷爷。 那个沉默寡言, 心灵手巧的的爷爷。
坛主:尘凡无忧于2024_06_15 12:11:2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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