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兒時瑣記】    第一章    第六節
搖煤球的老金頭
当年北平人做飯，取暖， 主要靠煤爐子，每到冬季， 幾乎每家每戶，  都要買一，兩噸煤。 煤送到後，堆在门前。那时候，院子裏一座座煤山，虽然影响观瞻，可大人小孩都高兴。尤其象我这样， 整天無所事事， 沒事找事，就怕沒事的小孩，其兴奋程度，不亚于春节。

煤是原煤，有煤块也有煤末子。收到以後，全家傾巢出動，，把煤块挑出来，搬到家存起。煤块称为硬煤，是最宝贵的，火力壯，要留到三九天，最冷的时候才烧它。

剩下的煤末子，用来作煤球。 煤球是由煤末子加黄土，然后用水将其混合在一起，作成核桃般大小圆球，叫  “  煤球”   ，晾干後，用它做饭取暖。

不要小看这一，两吨煤，当时，可是十分宝贵。 它是一家人，一年做饭取暖的全部燃料， 溫飽生活的基本保障。
 
将硬煤检回家，都是自己干。 但是作煤球，就没人自己幹了，因為哪是技術活， 要请专门 “ 把式 ” 来作。当时在北平， 这是个专门行当，人们统称它为  “  摇煤球  ”  的。

当时我们家请的，是一个姓金的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沒查過戶口， 我是从他下巴上，一小撮花白胡子判断的。

实际上，不止我们家，我们住的院子，十有八，九的人家，都请他。每家工作一天，除去工资，中午管一顿饭。他在我们院子裏， 一做就是十幾二十天。 因为熟悉， 他的活兒还幹的奔兒好， 後来连续多年， 大家继续请他。

这位摇煤球的老金頭， 进院时，我就跑出来看。这位老人家，腰板挺挺，精，氣，神十足，一身黑色半旧夾襖，头上棕色毡帽，脚穿一双，气死牛双鼻子，千层底黑布鞋,  裤脚用黑布绑腿扎的紧紧的， 不比訓練有素軍人差。

这么多年過去，我对他的穿戴， 模樣，还如此清晰，是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他是了不起的人 ，一个有本事， 能把全院人家煤末子，变成煤球的人。所以，当时对他观察， 非常仔细。 几十年过去，他的形象， 還深深刻在我腦海裡。
  
他来时，一根扁担挑着摇煤球全部工具。   一頭， 一个直径至少一米， 高八九寸，柳条编的平底大筐。另一頭，一把平头大铁锹，一个直径一尺， 高一尺的灰色花盆。

作煤球第一步，是用他带来的大箩筐，把已经检出煤块，剩余的煤末子，再次過筛。 把那些用手很难全部检出的碎煤块，與煤末子分開。当然，这些小煤块，他会给各家送去。

然後他把煤末子，与黄土混合，像和面一样， 中间弄一个小坑， 向裏面加水。 用平头铁锹， 将加了水的煤末子，黄土，不停地翻来搅去，直到它们融合在一起。

把黄土与煤末子混合好，用平頭锹，将其在地上摊平，变成一寸厚的煤饼，再用平頭锹将其先横後竖，切成一寸见方小方块。  他把那个一米直径的柳条筐平放在花盆上，将切好的小方块煤饼， 铲到柳条筐裏。

他用花盆作支撑杠杆，上下左右摇动那个柳条筐。  不一会儿，那些一寸见方的煤饼， 就变成一个个，滴溜园的煤球。摇好的煤球，倒在地上摊开， 让太阳晒干，即大功告成 。他一筐一筐地摇，一筐一筐地曬， 直到所有煤饼，都变成煤球为止。

这些不断重复的动作，简单近於枯燥，但在我眼裏，这个老金头，就是个魔术师，佩服的五体投地。

中午休息， 每家都會為老金頭，準備午餐， 外面，放個凳子， 讓他吃。 輪到我們家，不一樣，媽媽一定把老金頭， 請到家裏， 打水讓他洗手，洗臉， 再把專門為他準備的午餐，端上來。 

老金頭開始不願進屋， 他說自己渾身上下， 全是煤灰，不乾淨， 不想把房子弄髒。 媽媽堅持，他一定要，進屋吃飯。  後來老金頭， 拗不過她， 就接受了。 

媽媽為他，還專門準備一壺酒， 用爸爸熱酒用，三條龍做腳的小熱酒爐， 幫他把酒燙熱。 每次只要我在， 她一定要我， 喊他一聲  ： “ 金爺爺”  。

老金頭不善言辭，  話不多， 就一個 “ 唉  ” 字， 然後就笑咪咪地 ，用他那粗糙的大手， 摸摸我的腦袋。 我不知道， 他們這些大人怎麼了， 是不是都說好了， 只要喜歡我， 就摸我的腦袋。

老金頭吃飯時， 媽媽陪他聊天， 知道他家在北京門頭溝， 平時在家種地， 秋冬之際， 到城裡搖煤球，掙點錢， 貼補家用。 按他說法， 家裡二畝旱地， 好年頭， 打的糧食， 將夠吃。 有個天災人禍， 大旱，大澇，什麼的， 就慘了。

從聊天中， 知道老金頭有個孫子， 五歲了， 和我年紀差不多， 媽媽特好客， 就請他把孫子帶過來， 到家裡玩。 老金頭愣了一下， 好像勉強地，說了一聲：  ”   嗯。“

幾天過去， 也不見老金頭把孫子帶過來玩。 媽媽感到奇怪， 我感到失望。 

謎底幾天後揭開， 媽媽偶然在街上， 一家商鋪牆邊， 發現在那裡睡覺的老金頭， 

感到奇怪的媽媽， 詢問後， 才得知， 門頭溝， 離城幾十里， 老金頭根本無法每天往返。  每天幹活掙的那點錢， 要是住旅館， 等於一天白幹。 所以每天幹完活， 就胡亂找個地方過夜。

媽媽聽後心裡不是滋味， 眼淚都出來了。 她力邀老人家幹完活， 就在我家過夜。 老金頭死活不肯。  拗不過媽媽堅持， 以後就到我家， 在角落，用布拉個簾子， 一直住到，全部活都幹完。

後來， 老金頭和我們家， 就成了好朋友， 每年七，八月，他都會帶孫子進城， 給我們家帶來， 自家地裏掰下的青苞米， 用火烤著吃， 特香。 而我最喜歡的是，他孫子帶給我的， 用玉米桿外皮的小條， 編的小蟈蟈籠子， 裡面的蟈蟈叫聲， 特脆。 

我讓他參觀我的藏寶盒， 把爸爸因為我考一百分， 獎勵的紅藍鉛筆， 送給他， 他樂不可支。 

時光如梭， 事過境遷， 今天，天然氣都普及全國， 給那些·油，氣豐富的國家，賺得大把美元， 誰還記得燒煤呢？  誰還記得當年那些，為千家萬戶帶來溫暖的  “  搖煤球 ”   的呢 ？

寫此文時， 想找個當年如我記憶中， ” 搖煤球 “  把式的照片， 給大家做個解惑，科普，結果一無所獲。 

沒輒， 就找現在最火的，人工智能幫忙， 我，客客氣氣， 虔誠地請它， 幫我畫一幅當年  “  搖煤球  ”  把式的畫， 我絞盡腦汁， 詳詳細細，用我能想到的形容詞，為它解釋， 一遍又一遍。 它倒也不厭其煩， 拿出了一幅一幅的大作， 還得意洋洋地問我 ：“   這次不錯吧  ？”

說實話， 讓我幾乎要  “頂禮膜拜 ”  的   “  人工智能  ”  ，它的作品， 能把我鼻子氣歪了， 那叫什麼嗨什麼啊  ？ 垃圾   。。。。。。

今兒個沒空， 等有功夫了， 把它那些大作， 拿出來，讓大伙兒欣賞欣賞， 您的鼻子也就正不了了。

可惜了， 每月二十美元， 沒輒， 別的地兒，還用的著它。 

現在有點忙， 等哪天空閒了， 沒准寫個， 【我和   “   ChatGPT  ”   的恩怨情仇 】， 您想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