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的日子，劳动强度大，肚子特别容易饿。插队的第一年，政府每月供应37斤粮，5元钱补贴。我回城时妈妈会熬些猪油，煮些肉酱，炒些面粉让我带上，初时感觉还行，平时猪油拌饭，肚子饿了泡些炒面。后来大伙熟了，每次带的东西都被“共产”，坚持不了多久，父母又都进了学习班，没了补充物资，饭量大增，记得当时买了个大号饭盒，每次蒸一斤米的饭，用猪油，酱油拌饭是最美味的，其次虾米酱油汤，配上知青集体伙食的一碟炒蔬菜，这炒菜只有一点油腥味。平常劳动强度大，肚子缺少油水，37斤粮根本不够吃，只好买些红薯补充。
那时已是文革后期，市里成立了革委会。当时的基层组织分为三级：市、公社、生产大队。文革对工农业生产都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民以食为天嘛，所以新班子的首要问题还是要抓紧恢复农业生产。
市里每年要组织这三级管理层的主要干部开几次会，讨论布置全年的生产任务，为了更接地气，经常让生产小队干部也参加，所以叫“三级扩干会”。大约每年开三四次会，春耕前一次，号召抓紧春耕生产，不误农时；收割夏粮前，要大家积极组织夏收并配合完成征购粮任务；冬天则是动员利用农闲季节搞水利建设，搞副业生产增加收入。
一次开会，大队长不想去，工作组就让我顶他的缺去了，给我的任务是做好会议记录。原则上我是讨厌开会的，可这是到城里，可以顺便回家玩几天，见见朋友，还有就是开会期间有工分补贴，这等美差何乐而不为呢。
到了市里签名报到，领回一张草蓆一床被子。公社干部是住市招待所，其他的就是借住小学教室（一般是乘学校放假的时候）。
大家按自己的编号，进到安排的教室把课桌拼起来就是一个大统铺。来自不同村，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就混杂在一起了。
三级扩干会最吸引我的是食堂的大锅饭，早餐是稀饭馒头之类，中午跟晚饭是四菜一汤的标准。一般是有一大荤，猪肉或鸡鸭，一盤半荤小炒，一盤西红柿炒蛋或红烧豆腐之类，一盤时令蔬菜。一大桶清汤，随便喝，米饭管饱。
这对我来说真是及时雨啊。每次会议二到三天，一到饭点，大家抢着到食堂，十人一桌，有一服务员拿着筷子，人够数就发筷子，大家赶紧拿碗装饭。大家都怕迟了饭不够，所以第一碗都使劲压实，尽量多装，结果开吃时就发现问题了。农民其实还是有老传统。一般在农村家里或村里聚餐，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桌上的每样菜必定要这桌的年长的先动了筷，其他人才可跟进，而会议饭因为分不清哪位最年长，所以只要有一个人先动了某盤菜，其他筷就风卷残云般立即跟进，这盤菜立时空盤。
而且大家也似乎有某种默契：好菜留到最后。
所以饭桌上情形跟打仗一样，大家一拿到筷子，就马上拿着碗飞快地到饭桶那边打饭，而且尽量压实装满，然后跑回饭桌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眼晴盯着桌上的菜，等十个人差不多到齐后，有某一人动手，其他人飞快跟进，一般是先挑蔬菜，一人一筷，一盤菜立马清空，所以此时动作要快，要准，首筷就要能夹起尽可能多的菜，因为基本上没第二次机会了。那时的饭碗比较大，盛满一碗差不多能吃个大半饱，一顿饭大约大二碗就够了，但是很多人第一碗是压实的，差不多等于普通一碗半饭了，所以大部分人吃完第一碗饭，桌上的四菜已经扫空了大半，剩下的一盤大肉暂时没人动。第二轮装饭抢得更厉害，大家都围成一堆挤在几个饭桶边赶紧盛饭，可是欲速则不达，心越急越是盛不到饭，等抢到勺子盛好第二碗饭赶回桌上时，先来的人早已把大肉抢完了，只能望着空盤吃白饭。
第一天，我也是这样操作的，结果肉没吃到。话说饥饿让人长智慧。咱们还学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呢，不正好活学活用吗？
第二天，我采用新的方法：第一次只盛大半碗，这样我大半碗饭下肚时桌上刚消灭了二盤菜，赶紧去盛第二碗饭，此时人不多，把第二碗饭压实再赶回饭桌，等到大家去抢第二碗饭时，我就看准最肥，最大的肉，等其他人差多到齐后只要一有人动筷，我立刻下手把这块肉夹起，然后配点其他的剩汤剩菜笃定的把饭吃完，而且每次尽量挑不同的饭桌，以免脸熟下不了手。
等会议结束，我肚子也增加了油水，后来我对开会乐此不彼。
会议基本上是上午听报告，下午分组讨论，讨论就是在睡觉的教室里，晚上自由活动。
由于大家来自不同的大队，刚开始在一起时都比较拘谨，接触后大家熟了，话题就打开，特别是晚饭后没地方去，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胡侃。
话题都是些农村趣事。
我们大队长不肯到市里开会的原因也找到了。
队长年青时是村里帅哥一枚，身体壮实，体力也好，是村里的强劳动力，据说每年的采笋季可挑三四百斤的竹笋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凭借这实力，娶了邻村的村花。年青小夫妻夫唱妇随，生活倒也合拍。我以前说过，我们村虽然地处偏僻，可风俗却相当开放。在我们知青楼边上，有一供销社，到了晚上是村里男人聚集的地方，大家吃完晚饭，洗澡后就在这里抽烟，聊天。此时不时可以听到村里的狗吠声，以及村间小路上火把的移动。这是村里夜间交流活动的大幕拉开了。据说如果有男人回到家里看到睡房门口有别的男鞋，一是到别处抽烟等人完事，再就是也点上火把到对方家里交流。这一习俗也不知几时开始的，我在村里从来没听到男人们为这种桃色事情吵架动手的。反倒是经常看到小溪边聚在一起洗衣的村妇，洗着洗着就吵起来了，激动时还不时用湿渌渌的手拍打着自己屁股，指对方叫骂，我听不懂，有懂方言的知青说妇女吵架多半是为了某一相好争风吃醋。
队长由于长得帅，体力好自然也是村妇相争的对象，队长人气最旺时，村妇中流传顺口溜：“吃菜要吃白菜心，打枝（当地土话=CB，队长名字叫进金）要找某进金”。
知青中年龄较大的老马曾经问过当地人，你们怎么这么乱啊？回答很朴实：你们城里人晚上有电影看，有其他娱乐活动，我们这里天一黑除了睡觉没东西玩啊。
事情变化是一次抬木头时，队长不幸压伤了腰，农村医疗条件差，得不到及时治疗，从此就涝下了病，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有一次队长家自留地的地瓜被野猪刨光，弄得颗粒无收，老婆怪他没看好地，那晚队长混身燥热难耐想爬老婆身上，那婆娘气头上，一脚把队长踹下，队长的硬物砸在地上，从此就废了。
其实队长也就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乡下农民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艰苦劳动，大多见老，而队长尤甚。我初见队长以为他已是五十上的半老人了呢。
队长老婆才三十多岁，尽管已经生了三娃，但姿色尚存，且正是虎狼之年，平日里就没少招惹，队长担心到市里开会，那家里不是要闹翻天啦，心有不甘，尽量不外出。也正因了这事，我才得了便宜。
而我则是尝过一次甜头，往后每逢有开会都主动争取。

贴主:道路曲折于2024_08_31 3:28:3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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