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交者: mingxiaot[♂☆★★声望品衔12★★☆♂] 于 2021-04-11 13:30 已读 17452 次 43 赞 | mingxiaot的个人频道 |
五 6park.com
“你先看看这个。”谢富治递给黎明一封介绍信。 6park.com
黎明接过来，见上面赫然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江苏省公安局的大红印章，写着： 6park.com
“川东区党委领导： 6park.com
兹介绍我局梁国根，李永德两同志前往你处，调查历史反革命分子袁和坤（已逮捕）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反动经历。据查，袁和坤的女儿袁慧现在贵处办公厅工作，请给予协助清查为盼。” 6park.com
落款是江苏省公安局局长的名字。 6park.com
“袁慧同志早就和家庭断绝关系了。”黎明脱口而出。 6park.com
“我知道。组织上已经做过调查，袁慧同志没有问题，你不用着急。我让人把他们打发走了。不过--，”谢富治望了望黎明，接着说：“你俩要赶快结婚。另外，结婚以后袁慧同志要调出区党委。” 6park.com
“我也知道。”黎明铁青着脸。 6park.com
“文清同志怎么样了？住在那家医院？” 6park.com
“川东医院，就是过去的宽仁医院。医生说他身体垮了，以后只能在家养病。” 6park.com
“哦，有这么严重？”谢富治稍感意外。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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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6park.com
哭泣的袁慧见黎明进来，一头扑过来，一拳又一拳地砸他。之前，张雪芬正试图安慰她。 6park.com
“出什么事了？”黎明抱着袁慧，望着张雪芬，有几分慌乱。 6park.com
张雪芬做了个手势，叫他别问，然后悄悄带上门走出房间。 6park.com
“究竟--，”黎明刚说两个字，不料袁慧的拳头砸得更急更狠。黎明赶紧说：“好，不问不问。”他顿了顿又说：“你爸爸，最近有消息吗？” 6park.com
袁慧停下拳头，迷茫地抬眼，摇摇头。 6park.com
“把手续办了吧？我能保护你，不管出什么事。”黎明也不想多说，就一把抱紧她。 6park.com
“出什么事我也不想活啦，”袁慧放声大哭，边哭边歇斯底里地喊叫：“我太蠢，太蠢了。” 6park.com
短短几天，他们的手续全部办齐。简单婚礼后的当天晚上，袁慧和衣坐在床前，两眼发直，嘴唇紧闭，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宿。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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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6park.com
张文清躺在病床上，周围吊着各种瓶子和管子。夫人李钰红着眼圈坐在旁边，正喂他吃桃子。 6park.com
谢富治走进病房，见张文清挣扎着想起身，连忙上前，一把把他按住：“使不得，使不得。” 6park.com
“他就这样，躺不住，犟得像头牛。”李钰抱怨道。 6park.com
张文清笑笑，喘息片刻，上气不接下气：“谢书记，我，我要给西、西南局写信，反映…，” 6park.com
谢富治瞟了李钰一眼，李钰马上走出房间。谢富治这才说：“这个，恐怕不那么简单。” 6park.com
“那我就写给中央，写、写给主席。”张文清盯着对方，充满期待。 6park.com
谢富治长时间的沉默。 6park.com
“我要看、看看，党内能不能，提个意见。”张文清几次断句，终于把意思完整说出。他的目光依旧倔强。 6park.com
谢富治终于开口：“写好后让黎明把把关，注意措辞。” 6park.com
“黎明？这狗日的也…左？”张文清迷惑不解。 6park.com
谢富治露齿一笑，却转瞬即逝。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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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6park.com
黎明看了张文清的信，一是把涉及西南局的内容通通删掉，二是尽量不提韩枫对区党委的指责，避免上边误会区党委压制贫雇农的积极性。 6park.com
修改完后，黎明把信交给谢富治：“我是应付差事。” 6park.com
谢富治接过去，放手掌上抬了抬，连信封都没开就退了回来，笑说：“这是文清同志的意见。”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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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6park.com
不久，中共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来川东。他先去看了殷克光，然后在谢富治家里住了两天。谈到川东土改，他说了一句话：“韩枫同志把辣椒面放多了。” 6park.com
接着，邓小平若有所思地问：“那个张文清是个什么人？” 6park.com
谢富治答：“原来是办公厅的秘书长。现在身体垮了，不能继续工作。” 6park.com
邓小平“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6park.com
川东土改，风向骤变。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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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6park.com
韩枫在川东区党委挨了一通狠批。等他灰头土脸离开后，谢富治又召集了一个小会。 6park.com
“大家看，对韩枫同志应该怎样处理？”谢富治冷峻地说。 6park.com
吴梦迟小心地说：“按组织原则，区党委没有权力处分像韩枫这一级的干部。” 6park.com
谢富治面无表情：“可以以区党委的名义上报材料，提出处分意见。我认为，韩枫同志不宜再留在区党委工作，应该报请西南局和中央把他调离。” 6park.com
举座沉默。 6park.com
黎明犹豫地：“是不是，太重了？” 6park.com
“同意富治同志的意见，”吴梦迟说：“这是路线问题，来不得半点含糊。我当初明确给韩枫同志提过意见，可惜他听不进去。” 6park.com
严俊生说：“黎明同志的意见也值得考虑，还是应该批评从严，处理从宽。不要影响区党委的团结。” 6park.com
魏文中扑哧笑了，又立即收敛，正襟危坐地：“富治同志这么做就是为了区党委的团结。留下韩枫同志会干扰区党委今后的正常工作。 我也同意把他调离。” 6park.com
农村工作部部长李西湖问：“以后的土改怎么搞？” 6park.com
谢富治手托下巴，沉吟道：“四川其他地区的土改情况---？” 6park.com
土改工作委员会主任张光北起身走到谢富治旁边，递给他一份材料：“这是川北的情况通报。” 6park.com
谢富治手掌摩挲着腮帮，快速瞟了瞟，颌首一笑，把材料放下。张光北又递给他一份材料：“这是川南的。” 6park.com
谢富治笑意顿消，摇摇头又把材料放下。张光北再递给他一份材料：“川西的。” 6park.com
谢富治豁了豁嘴，声音极小，好像自言自语：“杀了这么多？” 6park.com
他拎着材料，起身踱了几步，转脸对着大家，目光炯然：“各地的情况不同。我们还是老方针。严格掌握政策，可划可不划的，坚决不划地主。凡是交出土地财产的，要给予生活出路。只有对极少数顽固分子才要毫不留情地镇压。” 6park.com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放缓语气：“好吧，回到我们的主要议题：对韩枫同志的处理，还有别的意见吗？” 6park.com
没有，区党委一致通过谢富治的意见。很快中央决定把韩枫调往贵州省任副省长。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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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6park.com
轻烟悠悠，细雨霏霏。 6park.com
九月的午后，韩枫带着家人离开重庆。他们乘坐一条老旧汽船顺嘉陵江而下，准备到南岸转汽车前往贵阳。黎明和袁慧前去送行。他们在船头支了一张桌子，摆上酒菜，慢斟细酌。 6park.com
“好酒呀，再来一杯。”韩枫喝完满满一杯五十度散酒，喊了一声。 6park.com
“少喝点吧，菜都没怎么动。”韩枫的夫人茹欣悦小声劝道。 6park.com
桌子中央的一盘烧全鱼依旧完整，只有旁边的油炸花生米和怪味胡豆下去几颗。 6park.com
“爸爸，”韩枫的老大提个筐蹦蹦跳跳跑过来：“看，我抓到的。” 6park.com
“哟，延川好能干。”袁慧见筐里兜着条小银鱼，夸奖道。她问茹欣悦：“多大了？” 6park.com
“快满九岁了。那时我们还在陕北，老韩也被挂着。”茹欣悦黯然神伤。 6park.com
轮机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慢腾腾地好像加不上力。两岸深绿色的山峰老半天才显出是向后移动。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粉尘般的碎雨，浅浅地润湿了人的半边脸以及半个身子。 6park.com
“时间好快。三年前我们在长江边，老乡家的渔船上也吃过几次鱼。”黎明说。 6park.com
“那是现打现做，鲜美无比。这里都是死鱼做的。”韩枫用筷子指着盘中的鱼，笑得好像很洒脱。 6park.com
“当时，你还说要到那儿去养老。” 6park.com
“那里的话？我怎么记不得了。”韩枫哈哈笑起来。 6park.com
“妈，饿了。”韩家老二又跑过来。茹欣悦连忙夹了两大背鱼肉，搁自己盘子里，挑去刺，再喂到孩子嘴里。 6park.com
“好吃吗？”妈妈问。 6park.com
“嗯，还要。”儿子嘴里含着肉，人已经粘在爸爸身上，嘟噜着说：“爸，我能玩你的枪吗？” 6park.com
“胡说，枪是小孩子随便玩的吗？你的那些书呢？去读几页，尤其是《唐诗三百首》。我圈过的都得背熟。爸爸一会儿考。” 6park.com
儿子狡诈地眨巴眨巴眼：“我，我忘带了。” 6park.com
“啊，好你个狗日的。我们要走好几天呢，你一天书都不读？成天玩，不要命了？”韩枫在儿子屁股上狠打了一巴掌，儿子“嗷”地一声跑开去。 6park.com
袁慧扑哧一笑，赶紧用手绢捂住嘴。 6park.com
“你真是个老古董，给孩子找的那些书都过时了。现在要多学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将来还可以去苏联留学。”黎明说。 6park.com
“你还没孩子，不懂。学数理化也要有语文根底。别人写的东西看都看不懂，数理化也学不好。”韩枫认真地。 6park.com
茹欣悦含笑问袁慧：“你们也快了吧？” 6park.com
袁慧脸一红，看黎明一眼，低下头。黎明大声说：“我们已经落后了，当然不会再拖。”话音未落，已被袁慧踩了一脚。 6park.com
“文清同志，”韩枫略带愧色：“还住医院？” 6park.com
黎明“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6park.com
茹欣悦对韩枫埋怨地：“你啊，那张嘴。该给人家说句道歉的话。” 6park.com
韩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涨红着脸说：“道个屁的歉。” 6park.com
茹欣悦有点挂不住脸面，指着他：“你看你，你看你…，” 6park.com
“你懂得什么？”韩枫气急败坏：“道歉就是认错。老子做错了什么？他妈的，才坐了几年江山？竟然有这么多人忘本。难道我们除了做李自成，只有走朱元璋的路？黎明，你了解谢富治，你说说，他姓谢的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成天和资本家吃吃喝喝，唱歌跳舞、搞交际、拉拉扯扯；对地主阶级温良恭俭让，动辄就拿政策卡人，没有丝毫原则。他心中还有川东的老百姓吗？” 6park.com
“话恐怕不能这么说。”黎明说：“土改我不了解，没有发言权。但富治同志进城以后作风一直很朴实，别说和资本家、地主，就是党内同志，也不见他和谁吃吃喝喝。跟资本家打交道，都是工作需要，西南局还专门下发过文件，你是知道的。老实说，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严于律己的高级干部，平时叫伙房多加一个菜都不行。” 6park.com
“狗屁，他都是装的。”韩枫啐了一口。 6park.com
“就你正确，就你想到普天下老百姓。可人家想到你吗？你挨整，整个川东区谁帮你说过话，连龙文枝都跟着他们敲边鼓。”茹欣悦赌气地说。 6park.com
黎明很尴尬。 6park.com
“我是革命，你看不惯可以离开，再找个不愿革命的丈夫。”韩枫把酒杯朝桌上一“跺”，暴跳如雷。 6park.com
“你，你…,”茹欣悦浑身发抖，指着韩枫却噎得说不出话，无奈只好以泪掩面，想要离开。袁慧叫了声“茹大姐，”一把拉住：“韩书记只是气头上。” 6park.com
这边厢，黎明也赶紧劝韩枫：“算了算了，老夫老妻，说这些话会伤感情。” 6park.com
“伤啥感情？老子就这脾气。天大的事，认理不认人。老子自打小被有钱人欺负够了，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发誓：要为没钱没势的人打天下，要为没钱没势的人说话办事。只要老子一天披着共产党的皮，就不会坐在城里当官做老爷，光给有钱人讲逑个鸡巴政策。” 6park.com
茹欣悦气昏了头，挣脱袁慧，抓起要带去贵阳的家什，锅碗瓢盆，提箱、被褥、书籍什么的就往船头扔。边扔边骂：“你要充英雄，跟没钱没势的去过，你自己走，不要这个家了，永远也别回来。”她抱着袁慧嚎啕大哭：“他这个人就是极端自私，只顾他自己，只顾他自己革命，他自己沽名钓誉，从来没想过这个家。我跟着他成天担惊受怕，就没过几天顺心日子。你不知道呀，这次不是小平同志打了个招呼，谢富治非整死他不可。” 6park.com
“这，这…，”黎明张口结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档子事，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6park.com
韩枫颓然坐下，又喝干一杯酒。船到了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霎时江面开阔，千船竞发、百舸争流。一团又一团铅灰色的厚重云烟漂过来，疏散开，时而遮挡住过往的行舟，时而又将他们吐纳出来。一代江山，漫卷书画，问君几多褶和皱？ 6park.com
四个人各怀心事，重新坐回桌子边，他们没有再喝一滴酒，再吃一口菜，再说一句话。 6park.com
“到海棠溪啰。”船老大从船尾的驾驶舱伸出头来喊了声。 6park.com
海棠溪码头很乱，人来人往，有挑担的、卖小吃的、还有几个乞丐。贵州省政府派了两个人在码头迎接，韩枫一家下船后，顺着台阶径直走上去。那儿停着两辆车：一辆吉普，一辆老式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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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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