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些照片,好像我们普通人的一生啊
智能手机普及后,拍照成了太过于稀松平常的事情。美食美景、聚会重逢,都免不了拿出手机“咔嚓”一张。而那些不上相的、模糊重影的照片,往往顺手就删除了,不留一点痕迹。
胶片时代就不是这样了。照片一旦拍摄完成,无论好坏都会留存下来,如“证据”一般顽固地记录着历史。
构图合理、表情自然的“好照片”,或珍藏在家庭的相册里,或经辗转被独具慧眼的人买来集结成册,拿去代表一个时代的文化特色;残破的、不美的“坏照片”,经过反复筛选淘汰下来,弥散在世间的角角落落,成为历史的边角料。
纪实摄影家晋永权就是这样一个边角料收集者。他认为这些被遗忘的、日常的照片恰恰是被忽略的宝库,浓缩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在“小县城偏僻又寒酸的实体旧书店”、旧货市场、古玩城,晋永权购买了数千张这样不知像主的相片,他把它们分类整理成册,并取名为《佚名照》。
在影像资料并不丰富的20世纪下半页,书中的图像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虽然现在看来很多照片更像是“黑历史”,表情奇怪、肢体夸张、不符合主流审美。但正是这些略带拘束与表演感的日常瞬间,才是普通人真实生活的迷人之处。
以下图片来自《佚名照》。
BOOK
照相馆里摆个pose
一般来讲,去照相馆拍照是上世纪中国人日常摄影的“初体验”,也是贯穿了人们一生的仪式性记忆。工作、结婚、孩子满月等人生的重大时刻,人们便会穿戴整齐地来到照相馆,记录下当时的样子。即使在全自动相机普及之后,这种习惯也并未被改变。
照相馆中有山水亭台的“背景墙”,精致的自然光线,摄影师给摆出造型、纠正身姿。也正是这种模式化的摄影,最能透露出不同时代的信息。身着军装、夹袄的人们神情肃穆、姿势单一,穿喇叭裤、戴墨镜的青年,呈现单手插兜、重心靠后的“超模”站姿。
镜头在哪,舞台就在哪
当摄影镜头来到了城市街道、田间地头、公园湖边等生活场景,不需要再像影楼里那么板板正正时,大众面对镜头的拘束感却并没有消失。脚下的一方土地在人们心中还是影楼的“舞台”,无论姿势还是神情,都要模仿出画报上的标准模样。
大众的日常生活摄影转变成一种“表演”的状态。邻里和睦、同事互助、姊妹兄弟团结互爱——都是报纸上所宣传的。人们或簇成一团、或看向远方,照片中透着浓浓的故事感。
“打卡”是个传统
在景点拍照“打卡”是大众日常摄影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回看20世纪下半页的老照片,那时的人们与名胜古迹的合影,似乎与现在并无太大差别。
晋永权在书中的自序中说:“照相机这一西方社会现代产业的物件儿,被中国化为另外一支自然之笔——毛笔。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晨钟暮鼓、云散长空、踏雪寻梅……都是国人照相时永久流连之所。把人置于此境,似乎才是心安之所。”
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每家相册里都有几张年轻时的家人们戴着墨镜站在镜头前扮酷的老照片,仿佛墨镜一戴就走在了时尚的最前沿,不管在乡下路边还是小区楼下,都为日常摄影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虽然这些“追时髦”的摄影免不了表演的痕迹,可以看出人们的精神状态已经发生了变化。改革开放后生活水平的提升,摄影技术得到普及,“自娱自乐”的私人生活的摄影开始萌芽,人们面对镜头时开始流露出自然的感情。
打破禁忌
晋 永权在书中摘录了28岁的青年诗人骆耕野写下《不满》:
……
我是年迈的城镇,我的服饰多么古旧,
请为我披上高速公路的飘带,
请为我戴上摩天大厦的皇冠;
我是拘谨的生活,陈腐的习俗多么恼人,
请不要过多地责难服装和跳舞,
请不要过多地干涉青年的恋爱;
……
城市化、高科技的想象与年轻人充沛的荷尔蒙相碰撞,叛逆从对身体的试探性自主开始。此时的大众日常摄影出现了更加丰富的面貌,人们开始自如的记录自己的生活,甚至是私密的情感瞬间。
人们面对镜头的体态、表情变化,就像是新中国之后人们对于技术的态度,从无知时的胆怯和僵硬,到理解后的熟练与从容。进入1980年代,之前模式化的姿势样本被打破,人们对身体具有了更深入的自主意识和掌控感。
不同于成熟摄影师抓拍的那些对镜头毫无察觉的人们,《佚名照》的珍贵在于,这是中国人主动面对摄像机,主动记录生活的历史。一位豆瓣网友评价说:“这是一部平民摄影史”——或许是对这些影像最好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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