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德国历史---起源｜基督教化：日耳曼的精神内核如何形成？基督教对日耳曼人文化内核的影响

上一讲我们讲了蛮族时期的日耳曼人。蛮族时期的日耳曼人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灭亡了西罗马帝国。那是在公元4世纪，日耳曼人大迁移，一波又一波的蛮族攻入罗马帝国，导致西罗马帝国灭亡。然后，他们又在罗马帝国的废墟上建立国家，开始了欧洲的中世纪。这些我们在历史书上都学过，但问题也来了：古代史上野蛮打败文明是常有的事情，但野蛮民族往往站不住脚。

历史上被同化、消失的蛮族太多了，就像中国历史上的匈奴人、鲜卑人等。但这些日耳曼蛮族为什么能在罗马的废墟上建立自己的国家和文明，而且还逐步地发展崛起？秘密就是这一讲的主题：日耳曼的基督教化。我再补充一句，这基督教化的过程非常重要，不了解它就不可能理解后来德国历史为什么这么发展。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涉及到日耳曼人的精神内核了。我们上一讲说过，蛮族时期日耳曼人的精神内核不是文化而是武化。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文化内核，那这个民族或者部族就缺乏一种真正凝聚起来而且持续生长的力量。如果他们征服了先进文明，享受到一些新东西，那很可能自己原来的特性都保不住。很多野蛮民族就是这样消失掉的。但是日耳曼蛮族不一样。

他们在征服罗马的过程中吸收了一个文化内核，这个内核就是基督教。当罗马帝国灭亡的时候，它的政治、法律、生产这些有形的架构都崩溃了，但是它的国教基督教保留了下来。这个时候的基督教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发展历史，和日耳曼人那些原始宗教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基督教不光神学和教义非常完善，还有让野蛮人眼花缭乱的仪式、建筑等等。总之一句话，基督教已经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化综合体。更重要的是，基督教是从草根状态生长起来的，它曾经是穷人的宗教，传教经验非常丰富。这两者一结合，对于那些还处于野蛮状态的日耳曼人来说，真的是很难抵挡。那为什么说日耳曼人皈依基督教就获得了一个文化内核呢？

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在他的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当中指出了两个关键点：第一，日耳曼人继承了基督教神学当中思辨的、形而上的东西，后来德国哲学和这个就很有关系；第二点更重要的是，基督教使日耳曼人掌握了文字。原因很简单，基督教的教义是写在圣经里的，所以日耳曼人要接受基督教，必须掌握文字。我这里要告诉你的是，这些文字还不光是罗马时期留下来的拉丁文，日耳曼人自己的文字也离不开基督教。

我们都知道现代德语的源头是古代的日耳曼语，但蛮族时期的日耳曼人只有口头语言，没有文字。那书面文字哪里来的呢？就是4世纪的时候，一个叫乌尔菲拉的教士为了传教创造出来的，一共24个字母，比现代英语少两个字母。历史上古日耳曼语第一次以书面形式出现，就是这个乌尔菲拉翻译的圣经。这一步对日耳曼人来说太重要了，有了文字，文明才能传承和生长。

说到这里，你也可以明白为什么说日耳曼人的文化内核实际上是在基督教化的过程中获得的。可以这么说，是基督教让日耳曼不再是蛮族。我这里还要告诉你的是，基督教化对日耳曼人的意义不光是在文化内核上，还有更高层的政治影响。这是怎么回事呢？

日耳曼人在罗马废墟上建起国家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开化的蛮族，武力强大但统治手段非常粗糙。这就面临一个怎么站住脚的问题。在这个过程当中，谁帮了大忙？还是基督教，准确地说是基督教会。你要知道，基督教会可不光是一个宗教组织，而且还是一个庞大的经济组织和政治组织。要管理大量的地产，还要管理各级教区和普通老百姓。西罗马帝国灭亡以后，就属基督教会的统治经验最丰富。所以日耳曼人建立国家后，基督教就是一个天然的帮手。

举个例子，当时国家治理里面技术含量最高的两个部分——法律制度和财政制度，基本都是基督教会的主教来完成的。其他的像安抚地方民众这些事情，基督教会也给日耳曼人帮了很大的忙。这就是我前面说的，基督教帮日耳曼人的国家站住了脚。

那基督教会为什么这么做呢？当然是有巨大回报的。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基督教会需要武力保护，谁来提供？就是日耳曼人。更重要的是，日耳曼人不光用武力保护教会，还帮助教会扩张势力。比方说，日耳曼人用军队打击基督教会的竞争对手，就是所谓的那些异端派别，把他们的财产没收分给教会。这就是基督教会彻底树立了权威。

另外，我们都知道查理曼大帝，也就是扑克牌里面红桃K的原型，他被称为日耳曼最强大的国王。他也皈依了基督教。皈依以后，他的军队一旦征服一个地区，就要强迫这里的居民改信基督教，不改信的话就要处死。

讲到这里，你就明白了日耳曼人的国家和基督教会实际上是一种紧密的互助关系。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日耳曼人或者说德意志的国家政治也一直和基督教会缠绕在一起，共同塑造了德意志历史的基本面貌。我这里插一句，欧洲历史上教会和国家之间最激烈的冲突、教会内部最激烈的冲突，都是发生在德意志这里。根本原因就是德意志政治和教会之间这种过于紧密的缠绕。

讲到这里，你就清楚了为什么说基督教化对日耳曼人或德意志人来说那么重要。不过可能有人会问另外一个问题：你上一讲说到日耳曼人底层精神的时候提到了武化传统和对首领的服从意识，但基督教教义里面有宣扬和平和平等的一面，那会不会改变日耳曼人的这种底层精神呢？答案是没有改变，而且还有一定的强化。

为什么这么说呢？先看武化传统，你会发现基督教化并没有让日耳曼人远离武力，而是让他们的战争带上了宗教的旗帜。像上面讲到的查理曼大帝征服一个地方就要强迫当地人信基督教，那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你再看对首领的服从意识，那为什么基督教化也没有改变日耳曼人对首领的服从意识呢？

这就和当时基督教传播的方式有关。我们知道早期基督教在罗马帝国传播的时候是从社会底层开始，自下而上，所以更多体现的是调和阶级矛盾，是和平与平等的一面。但在日耳曼人那里可不一样，基督教在日耳曼人那里的传播采取的是自上而下的办法，就是针对日耳曼人对首领的服从意识，先主攻首领，让他信教。这样的话，他的臣民全都会改信基督教。

我和你说一下当时最著名的一幕，那就是公元496年，日耳曼人当中最强大的一个国王克洛维接受洗礼，正式皈依基督教。他的洗礼一完成，他站在教堂外面的三千名精兵当场卸下甲胄跪下接受洗礼。你可以想象一下，三千名全副武装的蛮族日耳曼武士集体接受洗礼，绝对是很壮观的场面。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就是日耳曼人接受基督教的典型模式：首领信基督教，底下人都跟着信。为什么跟着信？因为对首领的服从。所以你看，原来那些武化传统、集体主义和对首领的服从只是一种习惯，那现在又和宗教结合在一起了，实际上是进一步强化了。

我最后总结一句：基督教化是日耳曼人从蛮族走向文明的关键步骤，但这个步骤不仅没有消除日耳曼人底层精神的那些基因，反而还进一步强化了它们。下一讲里我就要跟你说一段现在的德国人不大愿意提起的历史，你会听到这些东西因为持续几百年的一大事件而再次强化，从而锻造出德意志底层精神的基本面貌。这场大事件就是"向东之名"。我们下一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