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中,大量中朝战俘抗拒遣返。大部分人民军战俘要求留在韩国。大部分志愿军战俘要求去台湾。
联合国军因此主张让战俘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去向。但中朝方坚持不问青红皂白强制遣返所有战俘,并指控联合国军“强迫战俘”去台湾或留在南韩。
为了证明抗拒遣返是战俘们自己的要求,也为了确认究竟谁愿意被遣返谁不愿意,联合国军方面提出对战俘们进行甄别(screening)。这个被中共疯狂造谣抹黑说成“血淋淋割人肉挖人心”的甄别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面谈与分离”(interviewing and segregating)。即在国际红十字会人员的见证下,由联合国军人员询问战俘七个问题。再根据战俘的回答将战俘送往不同的营区。
联军当局大大低估了战俘们抗拒遣返的意愿。虽然他们知道有很多战俘不想回国,但不知道会有三分之二那么多,更不知道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宁死也不回国。
根据“停战帐篷和战斗前线(Truce Tent and Fighting Front)”一书:
1952年4月1谈判中,联军代表希克曼向中方代表柴成文表示,虽然未经甄别无法确定正确的数字,但他估计应该有11.6万人(约占中朝战俘总数的85%)愿意被遣返。
他的估计纯属猜测,而且是很离谱的猜测。但中朝方喜出望外。柴成文次日就提议“双方立即展开核查名单的工作,此项工作完成前暂停原则性讨论”。4月4日,希克曼回复柴成文,表示联军同意中朝方提议,将展开甄别。他并建议共产党方面发表声明赦免那些曾经刺字写血书抗拒遣返的战俘,以利于战俘接受遣返。中方接受了他的建议,于4月6日向联军提供了《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及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声明》(即“四六声明”),全文如下:
“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一向主张在积极的敌对行为停止后,交战双方应迅速释放并遣返各自收容的全部战俘。这种合理主张,绝不因我方被俘人员在拘留期间,曾有一部分人在臂上刺字,或写下某种文件,或作其他类似的行为而有所改变。我们深知这些行为绝非出于他们的自愿,不应由他们负责。我们完全欢迎我方全体被俘人员回到祖国的怀抱。我们并已在与对方的协议中,保证全部被俘人员在遣返后与其家人团聚,参加和平建设事业,并过和平生活。” 6park.com
联军当局于4月7、8两日在巨济岛战俘营区把这个声明反复广播了两天。
这份声明的广播对促进战俘回国很有利。平日不许联军监管人员进入自己营区的共产党领导人这次竟主动要求美军广播车开进营区进行广播。以下是归国志愿军战俘门培英、张光普的回忆:
“8日上午,美军开来一辆广播车,在“70”联队门外反复广播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发言人对遣返问题发表的声明(即四六声明)。张光普对门卫美军士兵边讲英语边打手势,让广播车开进营场内,使全体被俘人员都能听清广播的内容。”(《 考验:志愿军战俘美军集中营亲历记》第146页)
如果美军真想“强迫战俘去台湾”的话,何必主动帮助中朝共方出主意?又何必将这份有利于共方的声明反复广播达两天之久?
在鼓励战俘回国的同时,联军当局同时还广播了令反共战俘心寒的《联合国军司令部关于展开甄别的通知》,全文如下:
“战俘们:
今后的几天里,所有战俘都将接受单独的甄别询问。通过询问来查明哪些战俘愿意被送回朝鲜人民军或者中国人民志愿军,哪些战俘强烈拒绝遣返。这项工作将加快换俘遣返的步伐。
此时此刻,我要告诫你们:你们将要做的决定是极端重要的,这可能是你们一生中最要紧的决定。你们必须最仔细地从各个方面来考虑这件事情。你们必须单独地作决定。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在接受甄别询问之前切勿和其他人讨论,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决定,哪怕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对于无意以暴烈方式抗拒遣返的人员,联合国军司令部保证在交换战俘时把你们送回给你方当局。你们自己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决定。但对于那些抗拒遣返的人员,联合国军司令部不能担保他们的最终命运。
如果你们有谁觉得非要暴烈地抗拒遣返不可的话,一定要在做出决断之前想想此事会对你们的家人造成什么后果。你们的名册已经被通报给你们那一方的当局了,他们知道你们在这里活的好好的。你们如果不回家,共产党毫无疑问会猜嫌你们的家人。你们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家里的亲人了。你们必须设身处地地从各个方面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你们的最终还是决定要暴烈地抗拒遣返的话,则你们无疑还要被留在巨济岛上过很多个月。但是联合国军司令部不可能一直为你们提供食宿。联合国军司令部也不能担保你们的将来。特别是不能也不愿意担保送你们到某个地方去。这一点你们要考虑再三。
甄别询问将在各个营区进行以便分类编制遣返战俘的名册。各个分队人员的名单和次序已经排定。
今后几天里,会在各营区出口处一边设立甄别询问站。各分队须按照排定的名单次序整队集合。非武装的访谈人员和美国宪兵将进入营区以展开询问。被点到名的战俘必须进入询问站回答询问。个人的行李必须随身携带。
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决定,有的人要留在当前的营区,有的则要立即离开。
询问结束后,愿意遣返和抗拒遣返的战俘将分别住在不同的营区。
在询问进行的过程中,你们必须保持安静和良好的秩序。”
(来源(英文):"HEROES BEHIND BARBED WIRE",Kenneth K. Hansen,Princeton, N.J., Van Nostrand [1957] P17)
很多反共志愿军战俘当场就哭了。因为联军当局明白告诉大家:哪怕你“暴烈地抗拒遣返”,也不能保证送你去台湾。
通知中甚至连“台湾”这两个字都没提。
一份是中朝共方“宽大为怀”的赦免声明,一份是联合国军当局冷血无情的甄别通知。两份文件同时在营区反复广播,对战俘们的心理造成极大震撼。反共阵营里垂头丧气一片哀嚎呜咽之声。
战俘营里的共党组织大受鼓舞。共党组织领导人早就知道,多数战俘害怕中共统治想要逃离。他们已经没办法用“祖国很美好”、“亲人思念你”等理由去说服这些战俘。而只能用“日内瓦战俘公约规定好了,哪里来哪里去!”,“横竖你跑不出共产党的手心”等说法来打消战俘逃离的愿望。联军当局的通知强化了共党组织的说法。他们可以进一步威胁大家说:“听见了吧?横竖你的命就是回国。迟表态不如早表态。早表态争个好表现以便日后得到祖国的原谅。继续抗拒遣返到头来还是会被押回国,但那结局就惨了”。
这样的说法导致很多抗拒遣返决心不够坚强的战俘在随后的甄别中表态接受遣返。
到了甄别现场,联军当局更使劲浑身解数把战俘向回国方向赶。甄别用的问卷以及评判筛选标准,一边倒地帮助“回国派”。
想回国的志愿军战俘只须答一个字就能回国。而抗拒遣返的战俘则必须历遍所有七个问题并要表现出“毋宁死”的决心才能避免被送去中共控制的营区,即所谓的“小延安”。只要抗拒遣返态度稍不够坚决,就会被毫不留情地送进“小延安”。问卷的全文如下:
1.你是根据自己的意志希望回朝鲜(或者中国)去的吧?
2.你在任何情况下都反对回国吗?
3.你充分地考虑过要是不回去会给家人带来不安和打击的这个问题吗?
4.你是否了解在希望回国的人们回国之后你可能要长期被扣留在这里呢?
5.你知道联合国军不能答应把你送到你希望去的地方去吗?
6.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回去吗?还是要暴烈地反对遣返回国吗?
7.你虽然是这样说了,假如要强制你回国,你打算怎么办呢?
(来源(英文):"HEROES BEHIND BARBED WIRE",Kenneth K. Hansen,Princeton, N.J., Van Nostrand [1957] P21)
对于想回国的志愿军战俘来说,只要在第一个问题上答“是”就行了。联军当局会立即将你送进“小延安”。一个字也不会多问。
而对于抗拒遣返的战俘来说,就必须接着往下回答所有七个问题。其中第三、五、七个问题对反共战俘的考验都十分严峻。没有做好拚死一搏打算的人很难通过询问。询问中只要战俘在回答时出现犹豫动摇或者尚未考虑成熟等态度,询问立即停止。该战俘即被当作“愿意回国”对待。例如战俘对第三个问题回答说“没细想过”,即算抗拒遣返的念头未经深思熟虑,意志不坚定。询问到此结束。该战俘送去“小延安”。
即便战俘一路硬邦邦地表示抗拒遣返,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仍然必须表达出“暴烈抗拒”的态度,比如放出“你干脆送我一颗子弹好了!”、“老子就当场死给你看!”之类狠话,才能算有够“暴烈”,才能留下来。如果他对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是:“真到了那份上也只好认了”,那他就会被送进“小延安”。
联军当局如此出卖性地设计甄别程序,一是希望通过逼迫更多战俘回国以保护中朝共方的面子,从而尽早达成协议。二是深知中共在这个问题一定会死咬“美军强迫战俘去台湾”。所以也想把任何稍微不坚定的战俘排除掉,只让真正有“毋宁死”决心者留下来。让共方无隙可钻。
实事求是说,联合国军能下决心为保卫抗拒遣返的中朝战俘的人权而浴血奋战一年多,多付出十几万官兵伤亡的代价,已经是很仗义了。这一点应该肯定。
但联军当局这套出卖性的甄别政策逼人太甚,把数千不满中共的志愿军战俘逼回国去受迫害。仍属伤天害理,应当受到谴责。
还应当指出,这套政策不但伤天害理,而且十分愚蠢。
如果联合国军不出卖那些真心投诚的战俘,而是张开双臂欢迎他们,会使得联合国军在战场上获得极大优势。
很多志愿军战俘回忆说,他们一听说要赴朝作战就看到了逃离共党统治的希望。入朝后千方百计找机会投降。投降被俘后拼命要求加入联合国军。如果联军当局把公开反共的战俘们编入联合国军的话,不但让联合国军增加几个战斗意志坚强且很熟悉共军的师,还会对正在前线作战的中朝军队造成极大的心理冲击。
这样做很正当。虽然日内瓦战俘公约禁止战俘监管方强迫战俘参军作战,但并不禁止战俘自愿参加监管方的军队。
而且,把俘虏编入本军继续作战正是中朝共军一贯的做法。中共军队中大量国民党军官兵就是这么来的。“改造俘虏”乃是共军自我夸耀的“优良传统”。联军学习一下这优良传统有何不可?况且共军是强迫俘虏参军打仗,联军只是接受战俘的主动要求而已。理直气壮道义基础高很多,何乐而不为?
联军真要是这样做了,中朝共产党们反而没得抱怨,完全服气。停战协议因而也就更容易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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