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傅跳大神（1）
从六八年下乡到一九七四年回城,六年多的时间里，我在农村学到了好多的技艺。最有情趣的事就是我在农村拜师学习跳大神。
我下乡的地方是辽宁比较穷困的村庄,文化也落后,一般社员百姓家有个病灾,丢失了东西,祈求个吉祥啥的,都会求上大神来给跳上一番,跳大神可能受满族萨满教的影响,是农村里面盛行一个特有的另类文化。
六八年秋天，我被生产队安排和老贫农赵二爷看青，守护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赵二爷六十多岁了，是个罗锅大虾米腰,我们二人天天手握扎枪没黑没白的在地里巡视游荡。
一天晚间，我和赵二爷溜达到村西头的生产队的饲养员老孙头家，赵二爷说走,我们进老孙家去抽袋烟,于是我第一次去了老孙家。老孙头叫孙海楼，五十多岁了，老孙家五个丫头，大丫头叫孙尚香和我们同岁，那年都是十八岁，肥肥的大脸，细细的眼睛，长的胖胖的,脑袋脖子一般粗，大屁股坐在炕上，一下子就占了半铺炕，属于人高马大的女人。
进了屋子，我和赵二爷往老孙家的炕上一坐,老孙头赶忙端出烟笸箩，我和赵二爷开始抽起了农村特有的蛤蟆癞老青烟，边抽边聊，不一会满屋子烟雾缭绕。因为我们刚下乡，对各个老乡家不是很熟悉，于是我只能是侧着耳朵,听赵二爷和他们闲聊。从母猪配种到老娘们养汉，无所不谈，孙尚香也象个泥像似的坐在炕里面，听大家聊家常。聊着聊着，突然孙尚香‘嗷’的一声，蹦了起来，然后就是浑身哆嗦，牙齿嘎嘎的咬的三响，呜呜的不言语，倒在炕上四肢抽促，吓的我赶忙从炕上跳到地下。老孙头一看忙说，不好了，咱家丫头来邪病了，孙尚香的娘和赵二爷赶紧上前，按住浑身哆嗦的孙尚香，赵二爷伸出大拇指掐住孙尚香鼻子下面的人中，掐了半天，没有啥反映，老孙头说道，过去这个丫头身体好着呢，从来没有啥病，今天突然这样可能是中了邪了。孙尚香的牙咬的嘎嘎作响，就象母驴嚼草，在炕里面转圈的翻滚，赵二爷看了看说道，一定是什么邪道给迷住了，赶紧去老那家找那老六来，老孙头急忙去后街找那老六去了。
不一会，一袋烟的功夫那老六跑来了。那老六是孙尚香的亲娘舅，是满族人，中等个，黄面皮上有几个麻坑，一双大眼皮耷拉着，总象没有睡醒。
那老六进屋以后四处的转了一圈，看了看说道：大丫头可能是被她死去的爷爷的亡魂给缠身了，需要驱邪，可惜，来的仓促，我的腰铃、手鼓都没有带来，那就将就一下吧。那老六吩咐老孙头取来一碗水，端放在桌子上，从橱柜拿来一双筷子，手扶筷子在水碗里面扶乩，一边扶一边嘴里喋喋不休的念叨什么，也听不清的那老六念叨的什么咒语。不一会，碗里的筷子就真的笔直立在了水碗里面了，那老六手拿一把菜刀，在屋子里面四处挥舞，一边砍，一边说：死去的老爷子，你今天来伏体你家孙女，你赶快走人，否则我那老六刀下不留情面，越说砍的越凶，砍了一会，碗里的筷子‘啪’的一声倒下了，孙尚香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好像睡了一觉，转眼之间好人一个了。
孙尚香苏醒了，大家又开始聊了起来。我心理充满了疑惑，怎么孙尚香这病来的这么快，好的也这么快，那老六真的有什么仙道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那老六驱邪。当我半夜和赵二爷走出老孙头家的时候，我对赵二爷说道，这个那老六怎么这样厉害啊？赵二爷对我说：这个是小菜一碟，以后你就知道那老六的神功了，那老六是我们这个地方远近闻名的大神。
我心里盼着,什么时候能够看见那老六真正的跳一次大神。
 
我和师傅跳大神（2）
冬去春来，生产队开始忙碌起来，天高云淡,四处溢着清新的草香。生产队开始种地了，我和孙尚香一个组搭伴种玉米，我刨坑，她撒种，那个时候是老式种地，一步三棵苗，我们是边干边聊，我就问起来她娘舅那老六的事情来。
她说：我舅那老六今年四十多了，和舅妈三个孩子日子过的马马虎虎的，但是我舅是个酒鬼，就喜欢喝酒，喝多了就打老婆，过去我舅没有什么神通的。几年前的一天我舅去外地给人盖房子，回家晚了，酒喝多了，七月天，青纱帐的时候，走到村头一个坟地，看见坟地当中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服的女人，长长的头发，挡住了我舅回家的路，我舅仗着酒劲上前踢打，没有想到，那个白衣女子轻轻的飘走了。我舅吓的在坟地里面转了一夜，鸡叫了，才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以后我舅吓的好几天没有起炕，从此疯疯癫癫的。后来遇见东边铁匠屯一个老满头，老满头是个远近闻名的大仙，来我们这村老赵家串门，看见了我舅，说我舅不是病，是大仙伏体，如果修炼的话，可以出马给人看病，捉妖，驱邪。后来我舅就和老满头走了一些日子，回来以后，我舅的病好了，也不疯疯癫癫的了，就出马给人家看病驱邪。一般看病驱邪是给报酬的，穷的人家给了一元，两元的，好的人家给了几斤肉啥的，我舅的日子现在过的还算不错，就是天天喝酒，醉醺醺的惹人烦。
我对孙尚香说道，以后你舅跳大神的时候一定告诉我，我去看看，我想和你舅学习跳大神，孙尚香一听是‘哈哈’的大笑起来，说：‘你一个知识青年学什么跳大神？’
七月的一天，孙尚香去青年点找我，对我说：今天晚间我舅可能去给前村王糊弄家的二驴子跳神看病。你可以偷偷的跟我去，别让生产队知道了，生产队知道就麻烦了，现在正是学大寨的时候，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呢，跳大神的都是偷着跳的。
晚间吃过饭以后，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在村西头歪脖老柳树下我和孙尚香会合，一起去前村看那老六跳大神。当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过山岗，来到王糊弄家的时候，屋里屋外已经挤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就象办什么喜事。王糊弄家的十七岁的儿子二驴子躺在炕上，一条腿肿的象个棒槌，说是腿上起来一个闷头，就是医学上说的‘痈’。我和孙尚香没有进屋子，在外面坐在了窗户台上，王糊弄家的北山墙上贴着一副老祖宗的画像，画像前一个大铜香炉，香炉上插着几颗香，香火袅袅冒出几股烟在屋子里飘荡。
那老六从包袱里面不断取出一件一件的法器，手鼓，腰铃。旁边一个四十左右岁的老娘们，我认识她是前村的孙寡妇，孙尚香在我耳边悄声的告诉我，那个孙寡妇是那老六的帮君，就是配合那老六的二神。
不一会，那老六在孙寡妇配合下，穿戴齐整。头上带着朝天冠，耳朵边上插着几根鸡毛，五颜六色的甚是鲜艳，腰上扎着腰铃，好像女人的裙子，一条一条的彩带，垂在腰围四周，腰上还挂着几个铜镜，手握一个有锅盖大的驴皮鼓，鼓身上一圈铜铃。那老六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满天星斗，对孙寡妇说了声，良辰已到，请神吧！
那老六坐在屋地当中的一个木方凳上，两眼微闭，双手捧着手鼓，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是闭目养神。屋里屋外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精彩时刻的带来。
就看那老六坐在木凳上，浑身不停的颤抖，越来越快，屁股在木凳上颠了起来，就象患了癫痫病一样，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顺着满是皱纹的老脸往下流。
突然，那老六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渐渐从微细到洪亮，突然一声大喝，唱了起来“我家住在……西方西地---西阳坡啊啊……啊……啊……”孙寡妇这个二神赶紧上前配合，问道：“你是那家的神啊？”
那老六唱到： 
“文王的鼓啊手中铃,
左手拿了一个霸王鞭,
往南走你就往南搬,
南海有了一个八岔山,
仙童我正在古洞把经念,
就觉眼前不太安然啊,
就知道弟子烧香把我请,
我这才急急忙忙下了山那哎咳哎咳哟啊……”
孙寡妇继续问道：
“你老今天下了山峰,
有病的一人躺在炕当中,
南请大夫治不好,
北吃草药不见轻,
万般出在无其奈,
我请神啊,
查查病啊哎咳哎咳哟啊……”

那老六唱到：
    “头牌教主呼延庆。二牌教主呼延列，三排教主……”
孙寡妇问道：“你是呼延家的神啊？”
那老六边唱边晃动手里的手鼓，手鼓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特别的悦耳。  我心里想到原来大宋朝的呼延庆也成了神了。
唱罢，那老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边唱边在屋子地上扭动腰身，边用手指击打手鼓。
那老六跳着跳着他的裤子松了下来，那个时候农村人都还穿着手工缝制的便裤，没有皮带，都是一根棉布条当作裤腰带扎在腰间，那老六自己也感觉到可能是裤腰带松开了。
就换了唱词：“帮君，帮君，你快过来，
               马到山前肚带开。”
喊了几声，孙寡妇这个二神有点缺心眼，没有注意到，那老六急的汗也冒了下来，那老六晃了一会腰身，青布裤子慢慢的褪了下来，露出后面的半个屁股，那老六急的大声唱到： 6park.com
  “帮君，帮君，你快来，
马到山前我的肚带开。”
这个时候孙寡妇才发现，原来大神的裤子掉了下来，赶忙上前给那老六扎裤腰带，那老六正在请神，也不敢停下来，于是一边跳，一边唱，孙寡妇笨手笨脚的扶着那老六的光滑的屁股，半天才把那老六的裤腰带给系上。
那老六气的是跳的更欢了，一边跳，一边骂：
“帮君，帮君，你不是人，
    系我裤带还摸我后门。”
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乐的前仰后合。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六大呵一声，震的房子顶棚掉灰土，两手扬起，嘴里嗷……嗷……嗷喊叫，转身跳起，抛下手里的手鼓，一步迈上了炕，将王糊弄家的二驴子按到，抱起肿的老粗的病腿，用嘴含住了‘闷头’使劲的吸吮，给二驴子疼的是爹呀、妈呀的哭天喊地，不一会就见二驴子的闷头消了下去。
那老六一步跳下炕来，准备往屋子外跑去送邪气，刚跳下炕，孙寡妇这个二神就唱到：
‘上门槛子低，
   下门槛子高，
  大神过门弯弯腰。’
王糊弄本来是个干啥活都糊弄的人，别人家的门框都是一米八以上，他家人个子矮，他盖房子的时候就做个一米六的矮门框。
那老六含着满嘴的秽物往外跑，一着急就忘记了王糊弄家的门框矮的事情，那个孙寡妇提醒的也有点晚，一往门外闯，脑袋一下子就撞在了王糊弄家的门框子上，那老六一个大翻白，躺在了地上，就看那血顺着那老六脑门子往外流，孙寡妇一看傻了眼，顺手抓起一把香灰捂在了那老六的伤口上。
那老六送完神，卸了身，坐在木凳上，呼呼的喘粗气。
回家的路上，孙尚香对我说，我娘舅一直请的是武将的神，武将就喜欢舞刀弄枪的，所以每次请神都会挂点伤。
后来听说二驴子的腿当时就消肿了，第二天就下地了，我不禁暗暗佩服那老六的神功。
 
未完待续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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