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小黄人 在 军事纵横 论坛上有篇文章说 《破除迷信——民主带来分裂不是富足》。 我这篇文章是对他的说法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见。 6park.com
民主所代表的制度，种类众多，各有其特点。虽有一些共同的基本含义，其具体的面貌与内容却无法一言以概之。 换句话说，既然是无法将所有采用民主制度的国家作出一个简单而确定的叙述，则 要简单地去作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或者预言它的前途展望，就更加不可能了。 如同 社会主义一词，十九世纪时，即已有人说过，要谈论社会主义的好坏，从而作出一个结论，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的心中，社会主义代表的是什么，可能都不一样。 这个说法，至今仍然是真实的。 我尝与中国国内来客，谈论政治制度。 对方坚决否认北欧诸国可以算是社会主义的国家。 但是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尊重北欧人自己的看法吧。 我有北欧国家的朋友，他们是认为自己的国家是实行社会主义的。 所以，对一个已经被各种政治阵营所牵扯多年的名词，作长篇的讨论，首先恐怕要把自己所认定的定义说一个明白，然后再谈其他。 6park.com
开心小黄人 说到了韩国的民主制度，以它为实行民主的一个范例。 我们且不说他的观察，以至于结论，是否准确。 首先可以注意到的，是韩国社会的民风，是与中国社会大不相同的。 一个社会的结构，决定了一个制度在实行起来会呈现出什么面貌。 如同一株植物能否叶荣花茂，或是枯黄寡瘦，要看它栽种土壤的种类与养料的沃瘠，和日光、气温、水分的不同。 这几个参数都或多或少的决定了这株植物最后的状态。  6park.com
韩国社会的民风所给予政治制度最大影响的有几个因素，一是 崇上 的意识，对地位尊贵而有实力的人的 有形无形的尊崇。 在这点上，韩国与日本是更近似的，而与中国社会有很大不同。 韩国社会的这种意识，在外交上也显现出来。 朝鲜语言里有一个词，叫 事大主义，就是在国家外交上的 崇上意识。 北方的朝鲜还常常用这个词来攻击朝鲜国内 亲中国的派系，也常常用来讥讽 南方的韩国。 但这是朝鲜半岛的民风，因为朝鲜人自己也无法免于 对当政的金家，几个世代来的卑躬屈膝。 因为有这种 崇上的民风，所以无论是什么政治体制，有权有势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影响政治的走向。 或则以金主的身份隐于帷幕之后 （如大财团的首脑），或则以教主的身份出而呼风唤雨 （如金大中、金泳三的利用民主教徒） 。 中国社会有没有这种土壤呢？ 有，曾经有过，而且相去的年代并不远，就是上个世纪中、后叶的鼓吹 毛泽东个人崇拜，结果搞出来 反右、大跃进、大饥荒，文化大革命等等事件，所弄出来的原本可以避免的 人造灾难并不少，而且其惨烈的程度恐怕远远超过了 韩国社会的经验。 但中国经验有所不同，它是中共一党经由 二、三十年以上的洗脑灌输，所导致的，与韩国社会本来有此行为倾向是不同的。
  
还有一个因素，使得韩国的政治制度摆不脱裙带关系的阴影。 这个因素就是 朝鲜民族的日常生活容易受到社会关系的纠缠。 这个社会关系的网络在中国也或多或少的存在着。 或为 家族，或为 朋友，或为 师生、主从、恩遇。 总之，只要是人伦关系中的一环，都有可能与 利益链挂上钩，这就使得当权的政客无法摆脱私利与公权力的纠葛。 政客一旦上了台，就要应付以前成就自己的各种力量的需索，而这类要求不全是明白的索要，压力更大的是来自生活环境中的期盼，如同返乡过年的中国人，回到乡下老家时，必须面对乡里邻居，家族亲戚 得到礼物的期盼。  6park.com
还有第三个因素，也是很重要的，就是 朝鲜民族的好斗的民风。 因为好斗，所以政争的对手绝不肯自动放弃，一旦对方下台，便要寻衅报复。 衍生出来的另一现象，便是法制之下，不容易得到轻纵。 这个现象，也呈现在 韩国民众对日本二战中诸多暴行的不肯原谅。 相形之下，中国民众往往有因为年月已久而宽纵对方暴行的 “缺点”。 回到韩国的国内政治，这种 绝不肯原谅 的态度是以往韩国总统下台之后必定被起诉，被判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6park.com
看了韩国社会的异于中国之处，能够得到一些什么结论呢？ 即使是很少的结论，只要是能够学到一点东西，都是值得的。  6park.com
第一，韩国类型的民主制度，不是完全成功的，原因是韩国社会的 人伦关系 的脉络，其力量往往要大于法治社会所要求的 无私情、遵法纪。 但是，韩国社会的 不放手，不轻纵的民风，使得这个弱点得到某种程度的补救。 我们在看到韩国总统因在任内犯法而成为罪犯的同时，不要忘了，昔日的当权者，不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相较于某些中国贪官，可以挟赃出亡国外，还是要好一些的。 6park.com
第二，韩国的制度，当选总统之后，任期五年，任满后必须下台，不得连任。 平实的说，这是不大符合民主的精神的。 一个施政能得到民众普遍认可的总统，理应可以延长他的任期。 可以想见，这个条款的用意，是完全、彻底地防止，有任何政治强人操纵民意去导演 漫长的 一再连任。 这是个保险条款，而且它更严格于美国宪法的 限制总统任期。 中国社会无需这样严格的防止连任，但是也需要类似美国的宪法，先设置一个防火墙，以免政治强人受到无限连任的诱惑，使出各种方法，只求能够继续当权。 不同于韩国，中国是大国，更加无需担忧 无法找到另一个好的人选来继承大位。 但宪法是着眼于未来的，是否能允许无限连任，不是看当前的领导人如何，而是未来是否需要一道 防火墙。 未雨绸缪，曲突徙薪，都是应该预先想到的。 6park.com
第三，民主体制的实例有许多，有各种类型的上层建筑，有十色纷呈的不同后果。 但是要成为成功的制度，它们有几个共同的面目， 6park.com
1） 容许言论的自由。 人民不会因为发出与当权者 有异议的言论而获罪。 在人民能够自由发言的社会，就可以使得 忠诚的反对党 loyal opposition 继续唤醒人民，执政党有哪些缺失，有哪些地方需要迅速的改过。 在有言论自由的地方，就不大可能发生像中国的 大饥荒，文化大革命那种荒谬、激烈又凄惨的 灾难。 大饥荒之所以会发生，正是因为 当时没有言论自由，没有人敢起来反对 毛泽东的昏聩与暴戾。 民主体制有可能不完美，我不为这辩护，但是，谁听说过在民主体制的国家，会发生 人造的大饥荒，牺牲了几千万农民的性命，长达三年之久，还不准灾民离开本村去逃荒？ 而且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起来质疑、谴责政府的错误政策？ 言论自由 就是一道防火墙，防止暴政的产生与泛滥。 6park.com
2） 领导人必须有任期限制，届时自动下台。 定期下台应该是正常的现象。 连任才是特殊现象。 政党应该感谢人民，给予这个政党执政的机会，而不是 人民有义务去感谢执政党。 一个党如果不满意于人民的不感谢它，那么它可以收拾铺盖走路。 不是有许多人说，中国已经伟大复兴了吗？ 不是势不可挡吗？ 那么，大国盛世，只要赋予权力，只要有耐心，给予时日，不愁没有经世之才来运筹大局，不愁没有济济国士，出来为人民服务。 政府的任期是多少年，是可以通过慢慢改进去决定的，但关键是，必须要有 任期届满，就自动下台的机制。 那样，无论任何政党或是领导人，就必须要尽量努力使人民满意，才能得到 继续执政的机会，而不是反过来，必须人民使出移山心力，才能把一个不合格的执政党赶下台去。 6park.com
3） 司法制度必须独立，超然于党派之外，否则就不是能真正护卫人民权益的法律制度。 台湾的民主制度，不是好的民主制度，其明显的缺点，就是总统任命法官，按理须经过 行政机构之外的 机构的认可，（在美国，这个机构是由 立法机构来代表，如大法官必须通过国会的认可。 国会必须诘问法官以往的判案记录，有无偏袒某种意识形态） 这样，执政党就不可能一党独大，司法诉讼就不会变成执政党的橡皮图章，名存实亡。 台湾的法官们，未能确认司法独立的重要性，不能 就法论法，以致于党同伐异，连带的使得大法官会议也带上了极深的党派色彩。 民主制度之在台湾失败，这是原因之一。  6park.com
4） 民主所不可或缺的的 条件还有其他。 篇幅已经很长，此处不再多说。 但原文作者 开心小黄人 所说的，民主是一种迷信，是错误的。 因为他所举出的例证，恰是在没有具备这些条件下（包括社会风气） 的后果，而不是民主制度所必然会导致的。  6park.com
5） 如何实行 投票选举决定制度，其实并不是民主制度中最重要的因素。 那中间的细节，是因人、因时、因地、因议题，而有不同的答案的。 如有些投票，只需超过半数即可通过，有些重大议题，必须超过 75%才能通过 (如美国的宪法修正案)。 为什么是 75%，这都不是其理不言而自明的。 还有如，谁应该得到投票的资格，也都不是能够简单回答的。 票决制度的可能产生误差，如英国的 退出欧盟，事后许多英国人表示懊悔投了赞成票，都证明票决制度不是完美的。 但票决制度虽不是民主最有说服力的有利因素，却也是不得不具备的机制，用以防止少数人的篡夺政权。 6park.com
6） 近代的民主制度，其精神并非由中世纪贵族的游戏规则演变而来。 其确实源流为何是另一回事，但近两三百年来的不断演变，是经由实际生活中逐步进化，乃成就今日的面貌。 社会与政治的制度，往往要被拿来与意识形态挂钩。 这是许多人常见的谬误。 制度是可以逐渐改进的。 择善而从，去芜存菁，才是不断进步的可循之道。 如果我们见到一种制度，就 扣帽子，就选边站，不是白就是黑，那就不可能接受新的事物。 如果我们口口声声说，他这个制度有这个不完美，又有那个谬误，却不去看看，自己的制度，过去还没有达到人家现在的地步； 自己的谬误，还远远大于别人的缺点，那就不过是自欺欺人，裹足不前，也就不可能再不断的改革和进步了。 6park.com
7） 民主是不是一定带来分裂？ 我看未必。 我们可以看到许多现成的例子。 加拿大有英、法两个族裔，如果不是因为民主的制度容许法语裔的居民表达他们的需求，恐怕 魁北克 省早就独立于加拿大之外，自成一国了。 当今的加拿大总理 Justin Trudeau（法语后裔），之能够当选，也是因为英语居民体认到必须互相容忍，才能保持国家的统一。 所以是否会分裂，要看人民有没有足够的觉悟，自动的去谋求国家的统一与共同的繁荣。 如果没有这种体认，那么表面上的安定也终究不能持久。 如前苏联、前男斯拉夫联盟，表面上似乎也可以和平相处，一旦强势专政的政府垮了台，便要四分五裂。 6park.com
8） 政治体制不能够单独决定一个国家、社会是否能繁荣富强，而是看这个体制能不能和它所在的社会环境相契合，构成生机勃发的有机体。 更重要的，如果要持续地繁荣强大，要能够容许不同的意见能 “上达天听”，使执政党能采取新的政策，去面对新变局的挑战。 民主制度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这个功用的。 在这个新科技不断萌生的时代，我们不宜认定某一种制度就一定是迷信，就认为它注定要归于破败。 推陈出新 是好的概念，但需要我们小心的对各种异象多所审辨，然后才作出抉择，避免作出简单的 黑白、正反的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