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装备悬殊,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步兵大部分时候得依靠自己的力量遏制美国坦克、装甲车的狼奔豕突。在绝大多数时候,英勇无畏的志愿军战士在战胜敌人坦克的同时,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纵观3年抗美援朝战争史,唯一的例外,是26军第78师第234团第9连第4班,该班曾在七峰山阻击战中创下了连续毁敌11辆坦克,而自己无一伤亡的空前记录。
第二次战役中,隶属于志愿军第9兵团的26军在取得了长津湖战役的胜利后,因伤冻减员过大,被迫转至元山地区休整,没能参加第三次战役。
第三次战役,志愿军和人民军顺利突破三八线,占领了汉城,取得了无可争议的胜利。但是,依靠雄厚国力和现代后勤很快就补充起来的美军,出乎我军预料,提前发起了全线反扑。志愿军各部被迫提前中止休整计划,奋起迎战。减员程度在第9兵团3个军中相对较轻的26军,也奉命前调。该军第78师于3月25日,沿七峰山、海龙山、旺方山纵深布防。在78师各分队中,加强了1个90火箭筒组的234团第9连第4班,在班长雷宝森率领下,奉命守卫七峰山旁299.3高地。
此时,由于国内抽调的老兵、新兵均未赶到,4班在加强1个90火箭筒组之后,也只有9个人。需要指出的是,长期以来,国内有的资料声称配属该班的,是90火箭筒组。但实际上,国产51式90火箭筒的研发计划是1951年2月才下达的,到当年5月底才匆匆定型投产。因此,在这场日后被列入军事教科书的反坦克阻击战中,配属4班的火箭筒组使用的,应该是战场缴获自美军的M20“超级巴祖卡”88.9毫米火箭筒。
M20“超级巴祖卡”火箭筒其实早在1944年末就已经研制成功了。只是由于战争已近尾声,美军认为现役的M9系列“巴祖卡”火箭筒性能够用,因此M20并未投产。朝战爆发后,侵朝美军赫然发现,M9系列“巴祖卡”火箭筒口径太小,无法对付人民军装备的T34-85坦克。于是,美国陆军军械部立即翻出M20的图纸,组织兵工厂于数周内紧急赶制出数千具M20及配套弹药送往战场,有效扼制住了人民军的坦克攻势。志愿军参战后,这款火箭筒又作为战利品,为志愿军所用,反过来打击美军坦克。
4班守卫的299.3高地西侧是清潭川,铁路和公路沿河靠山从299.3高地的西坡穿过。由于修路基,将山坡切成了一个约3米多高、200米长的断崖,公路从断崖下通过。这里是敌人机械化部队的必经之路。当时,26军每个营才装备有3具缴获的火箭筒。上级将1个火箭筒组配属给4班,足见对299.3高地的重视。
4班战士们知道自己肩头的任务有多重,也对即将来临的恶战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看过地形后,全班召开了“诸葛亮会”,大伙儿七嘴八舌,都在为如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献计献策。在总结归纳了全班意见后,班长雷宝森定下了战斗决心:“咱这回不守山头,就在这断崖后面挖一道战壕,大家隐蔽在里面。敌人坦克上来时,火箭筒组负责炸掉敌人领头的坦克,我来收拾末尾那辆坦克,把敌人坦克堵在里面。然后机枪组封锁敌人步兵,大家一起上,挨个收拾这些挪不动窝的坦克。”
说干就干,4班战士们立即动手改造地形。在断崖后挖战壕的同时,又将山顶、山坡上一些易被敌人观察到的既有工事改造成了假工事,准备给敌人摆“迷魂阵”,让他们在这些假工事上白白耗费弹药。
3月27日下午14时,美第3师一个坦克连12辆坦克,后面跟着一个步兵连100多名步兵,朝七峰山开来。坦克开到距299.3高地500米处突然停住了,朝山顶上那些暴露的假工事乱放了一阵炮,看看没动静,又接着往前开。片刻功夫,头一辆坦克已冲到了断崖北头。
实际上,遇到这等严重限制坦克火力和机动性的地形,应该是由步兵打头阵,坦克位于步兵后方提供火力掩护。但是,美军步兵的攻击精神极差,加之在前三次战役中被志愿军打怕了,因此,哪怕明知道这等地形乃是坦克的“绝地”,美军步兵乃龟缩在坦克后面。
眼见第一辆敌坦克就快驶出4班设伏地域了,雷宝森对着火箭筒组一挥手。一发火箭弹出了膛,正中第一辆敌坦克的尾部,当即将其打瘫在路上。紧接着,4班的轻机枪开始点射,将位于坦克队列尾部的美军步兵压制住。
雷宝森大喊一声:“出击!”两个突击组分头向敌人坦克纵队的南北两端奔去。雷宝森第一个拎着反坦克手雷翻下断崖,冲上公路。这时,美军坦克队列中的最后一辆,也就是12辆坦克已经飞快地开着倒车退出了好远。雷宝森顺手将反坦克手雷扔到了第11辆坦克上,当即炸得这辆坦克爆炸起火,瘫在路上,堵住了前面坦克的退路。
由于投掷距离过近,雷宝森也被反坦克手雷的爆轰波震得眼冒金星。他定了定神,模模糊糊地发现第10辆敌坦克的车顶舱门打开了,便顺手又往坦克里面扔进去1枚手榴弹。接着,越过被战士袁德和击毁的第9辆坦克,向第8辆坦克扑去。这辆敌坦克向前撞到第7辆坦克后,又很快倒车。雷宝森就地一滚,躲开第8辆坦克的履带碾压,迅速将反坦克手雷扔了过去。
这时,夹在坦克队列中间的那辆吉普车上的3个美军,正举枪向袁德和射击。雷宝森见状大喊一声“卧倒”,便向吉普车投掷了1枚手榴弹。几乎与此同时,战士黄辛田、陈永华也从山崖上朝吉普车投了2枚手榴弹。3枚手榴弹接连爆炸,将吉普车上的美军炸得东倒西歪。黄辛田、陈永华也跳下山崖,加入了打坦克的行列。
此时,由王国明、阎银光、梁新发组成的另一个突击组也从第2辆一直打到第6辆。前后不到10分钟,11辆坦克全报销了。大家兴高采烈地撤回了阵地。不过,敌人的第2、第5、第7辆坦克只是被打伤,虽然跑不动,却拼命地在原地朝志愿军阵地射击。美军召唤来的5架“油挑子”,也对七峰山阵地狂轰滥炸。
雷宝森见状,又带头跃出战壕,前去给美军坦克送终。第7辆坦克里的美军,赶在雷宝森他们到达前,抢先从坦克里跳出逃跑了。第2辆坦克里的美军还傻乎乎地盲目打炮,王国明一颗反坦克手雷扔过去,将其彻底炸哑巴了。第5辆坦克里的美军见势不妙,本想掀开舱门逃跑。当发觉志愿军战士扑过来,又赶紧将舱门关上了。因为此时处在埋伏圈外的第12辆敌坦克正疯狂朝志愿军射击,4班无心和第5辆坦克里的美军“躲猫猫”,便用1枚反坦克手雷,将其炸成了一团火炬。
至于第12辆,也就是最后那辆敌坦克,雷宝森几次三番想接近其射击死角,都被其提前发现,疯狂倒车,最终侥幸逃出生天。
就这样,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志愿军第26军78师234团第9连第4班,算上加强的火箭筒组,总计9人共击毁11辆敌坦克和1辆吉普车,而自己无一伤亡。这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步兵班反坦克战斗的最高成绩,也是我军步兵班反坦克最高纪录,纪录迄今仍未被打破。
在七峰山阻击战中立下赫赫战功,雷宝森被评为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反坦克英雄班长”
在7月28日的299.3高地保卫战中,刚创造了骄人战绩的雷宝森英雄班,却在与敌人的白刃格斗中,大部分壮烈牺牲,只剩下雷宝森和战士周士武。身负重伤的雷宝森在掩护周士武滑下山坡后,自己也跳下悬崖。连队认为他必死无疑,上报他已经牺牲,还开了追悼会。但是,全身14处负伤的雷宝森在14个小时后,被两个朝族老乡救起,送到野战医院,不久又转回国内治疗。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了4颗子弹,还有一颗在腿上无法取出,留作了永久的纪念。
第26军政委李耀文考虑到收复299.3高地后,没有找到雷宝森的遗体,怀疑他有生还的可能,遂于1953年停战后,在《人民日报》等多家媒体刊播消息寻找。几经周折,才在河南的一个招待所找到雷宝森。他伤愈后,在那里当了一个端茶倒水的招待员,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在七峰山立下的赫赫功勋。
1957年,彭老总发来请柬,请雷宝森参加国庆八周年观礼。毛主席在家中款待了雷宝森和其他几位志愿军英雄,逐个询问他们的伤情和工作情况。在合影留念时,毛主席握着雷宝森的手说:“你是志愿军战史上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