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park.com大襟袄,顾名思义,两侧的衣襟一大一小,是不对称的。男人左开襟,女人右开襟。穿它时,大襟覆盖小襟,并一直延长到小襟一侧的腋窝下边系扣。扣子也不是现在我们衣服上的那种纽扣,而是自己制作的盘扣。
盘扣用“袢条”编织而成,“袢条”是用细布条折叠缝制的,这个过程称为“缲”(读作qiao,系一种缝纫方法。把布边儿往里卷,把针脚藏到里边,从外面看不出来)。用缲好的“袢条”编成桃疙瘩形状,缝在大襟上;扣门也用“袢条”做成环状,缝缀在小襟一侧的腋窝下,这样具有纽扣功能的疙瘩扣门就齐全了。
扣门有九扣的、有七扣的,最常见的是五扣的。扣门的个数绝对不能缝成双数,那叫“四六不成人”。意即,如果扣门是四个或六个这样的双数,那这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虽然说起来有些荒诞,但已成定则,无人敢不遵循。其中之奥义我至今揣摩不透。
严格意义上说,大襟袄这种装束,更注重的是实用效果。在缺吃少穿的年代,不具备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御寒条件。一件光板棉袄大人穿过改改给孩子穿,甚至男人穿过改改给女人穿。冬天能有棉衣棉裤穿,那已是很幸运的事了,至于布料、颜色、款式、做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冷风会直接冲击胸口。人不仅容易受寒,更容易得病,大襟袄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宽阔的大襟,正好把整个胸腹部包裹起来。再大、再冷的风也不能直接侵蚀人的身体了。这种着装看似人们的无奈之举,但仔细想来,却是先辈们为适应大自然环境,聪明才智淋漓尽致的发挥。
为何女人更钟情于大襟袄?这也是由它的实用性决定的。天寒地冻的冬天,母亲要给孩子喂奶,把光溜溜的婴儿从被窝里抱出来,裹在大襟袄里面,恐怕再也没有比这个方法更让孩子暖和的了。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肌肤相贴。在母亲温暖的呵护下,吸吮着乳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时的传统服装,不管是棉袄、长袍还是褂子、背心,都没有过肩和袖窿。更为神奇的是,这些衣服通常都是用一片布缝起来的。如果将它们展开,就可以完整地平铺在地上,形成一个“十”字。而现代人穿的衣服,一般都是由多块布片缝制而成。
这是一种简单的二维平面式直线裁剪法,只需将袖底缝和侧摆缝缝在一起,再缝上盘扣,一件最简单的上衣就算做成了。
汉语词汇中,衣裳两个字密不可分。上衣下裳,是一个整体。与大襟袄搭配的裤子就是缅裆裤了。在温饱尚未解决的条件下,无论是衣,还是裳,最大的功用是遮体、御寒、保温,而缅裆裤把这些功能充分地揉合在一起了。凡是看过电影《红高粱》的,对里面男人们光着脊梁,穿着缅裆裤抬轿子的镜头,印象一定很深刻。
七十年代,意大利摄影家安东尼奥尼曾用长镜头记录下了中国的缅裆裤。那个推着独轮车来上茅厕的山里汉子,一边解开缅裆裤,一边进入茅厕。当他掖着裤腰迈出茅厕时,迎面见到正拿着“黑炮筒”对准自己的鬼佬,只好躲进了别人的门内。
缝制缅裆裤不用量体裁衣,只要大致估算一下腿长就行了,腰围臀围皆不用考虑。缝制缅裆裤的工艺流程是:先用粉块在家织粗布上画出裤子的轮廓,然后用针线把剪下来的四张裤片缝在一起,主体就算完成了。然后再在腰部接上四五寸宽的白布作为裤腰,一方面是便于系裤腰带,更重要的是有利于腰部保暖。穿着时,把腰部多余的部分向中间折过来,用腰带扎紧。再用布条将腿部扎紧,防止风从裤管里灌进来。这样,再冷的天、再大的风都难以直接侵袭身体了。
这才是真正的中式服装,毫无科学合理的裁剪和缝制理念、技术。在受西裤影响之前,大多数中国老百姓没有修身、收腰的概念,很难做出合体的裤子。直至西方服饰传入中国之后,我们的西裤设计才有了前后片之分。
缅裆裤没有裤兜,因为那时的人没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物件要带在身上;前开门或是侧开门也是没有的,男人们想要尿尿,得把裤子使劲往下褪才行。也有男人偷懒,小解时不解裤带,把裤子前方拉下,裤带仍勒着裤子的两侧和后部的上腰。小解毕把肚皮收缩,前端裤腰再拉入裤带。
腰带呢?也就是一根稍粗一点的布条。束腰时先把肥大的裤腰缅好,再用腰带勒紧,然后系上个活扣就行了。
这样的腰带用起来自然很不方便。“方便”时为了避免掉在地上,通常都是搭在脖子上的。唯一的好处是,如入农村男女通用的露天茅厕,只要把腰带搭在门旁的土墙上,即可警示里面有人。这样就能避免误闯误入造成的尴尬。
缅裆裤型男女不分,唯一可以分辨之处在于裤裆。男人的裤子好认,前面有尿渍。
裤腰肥大是缅裆裤的传统风格。那么缅裆裤的裤腰到底能肥大到什么程度呢?听说裤腰可长及胳肢窝;至于裤腰有多肥,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那时,得胜堡的社员们都是集体出工,一群人在一起干活时就免不了扯闲篇、开玩笑。一天,一个队长犯了众怒,几个社员悄悄地嘀咕了几句,突然间一起动手把他摁倒在地上。解开他的腰带、扯开他的裤腰、拧住胳膊让他上身前屈,强行把他的脑袋摁进裤裆,用腰带穿过腿弯把脖子和大腿紧紧地系在一起。再用别人贡献出来的一根腰带把这人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任由着这人挣扎叫喊,大家则是站在一旁拍手大笑。试想,要是裤裆小了能摁得进去吗?
穿缅裆裤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逮起虱子来方便。在地里干活歇着的时候,如果跟前没有女人,你就看吧,准就有人耐不住虱子的骚扰,当众解开裤子逮虱子。那个年代虱子是大众宠物,每人身上都养着一大群,谁笑话谁?
那时,不管男女,穿缅裆裤都是直进直出,无人有内裤。讲究些的女人裆里缝块破布,经期完了可以拆洗一下。
记得得胜堡有个地主分子,胡子留的乱七八糟,跟田里的蒿草没啥区别;头发比胡子更乱,已经擀了毡了;脸黑的跟木炭一样。他冬天穿的那条缅裆裤可能有十几年没拆洗过了,里面的棉花已经板结,立在地上能站住。他有个铜烟锅子,成天插在腰带上。
文革时,五舅属于四类分子,虽然平时脾气极为随和,但犟起来比谁都厉害。得胜大队“群专”让他交代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死不承认。因此几乎每次传讯,都要挨打。审讯时,让他低头弯腰,身体呈九十度,坦白交待“罪行”。稍不服从,一旁抡圆的皮带、棍棒,就会狠狠地抽向他的脊背。后来天气暖和了五妗妗仍然不让他脱棉裤。那条棉缅裆裤腰高,几乎可以提到胸部。这样可以保护后腰,不致在挨打时伤了内脏。一次果然打得非常厉害,幸亏有那条棉裤抵挡,他居然挺过来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父亲冬天也穿缅裆裤。他的那条缅裆裤比实际的腰围要肥出一倍。原本身材修长的他,看上去腹部总是鼓鼓囊囊,给人一种发福的感觉。那时他经常去北京出差,就因为那条窝窝囊囊的缅裆裤,好几次被卫生部的门卫喝止,人家直以为他是上访人员。
别看缅裆裤“方便”时不方便,也穿不出形体美来。不过那可是传统“国服”,已被咱们老祖宗们穿了数百年了。“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听说新版《红高粱》一火,缅裆裤也跟着火了,“九儿”同款网上卖到了上千元。不得不说,我们的祖先再一次引领了时尚。
旧缅裆裤估计今后的升值空间会更大。趁着现在乡下还有人家没舍得扔,有心人应该立即行动起来花个百八十的去淘上几件,然后再放上个几百年。等到十八辈孙子娶媳妇时拿到苏富比去拍卖,准能在北京五环内买上一套三居室,您看有多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