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实金三角故事——流浪小诗人的归宿
#独闯金三角#美斯乐#流浪诗人
 


题记：他用千分之一的成功机率走通了别人花大钱冒死才完成的金三角路程，不羁的个性在山村安顿下来。
 
如果你看过有关金三角偷渡的种种凶险故事：随意杀人，关在木笼，土洞里，想去国外淘金的姑娘们在荒蛮山野被土匪和毒贩QJ,任意像猪狗一样买卖，洋烟和武器在大街上公开摆着卖，拖着鼻涕的小孩也会从蔑笆缝里抽出一枝M16把你打死，理由仅仅因为他估计你身上可能有钱，等等。怎么惊悚就怎么写。
因为那地方的确充满罪恶，编得再离奇都有人相信。
那么看到他的真实故事，你会以惊掉下巴的观感，最后也无法得出准确结论，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因为他用千分之一的成功机率走通了别人花大钱冒死才完成的金三角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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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9月的某一天，杨明空和朋友被缅甸景栋移民局警察押送到达宾渡口，把他们赶下车，对着对面挥挥手：哚（走）！
经过同盟军哨所，背着半旧冲锋枪的士兵见惯不惊的表情，把象征“关卡”的竹杆抬起，对他们一挥手。
再往北是中国云南西双版纳的打洛口岸。
他们没有继续往国门方向走，而是磨磨蹭蹭地投宿在一个掸族寨子里，找到一家人，用有限的掸族话加比划，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很幸运，主人过去应该当过缅共人民军，会点汉语，热情接待了他们。
打听好去泰北的其他路线，两人决定继续往泰国方向闯，不再走景栋方向，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年的牢，再被抓估计就不会轻意放出来。
据说移民牢是很黑的，很幸运他们被关的这一年没有受到非人虐待，只受到囚犯该受的普通罪，还因祸得福学会了不少缅语。
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吃惯了牢饭的肠胃排斥正常人家的饮食，杨明空第二天就拉肚子，拉得差点虚脱。挣扎着出发，热心的主人家还给他们包了蒸好的糯米饭。走一段路，杨明空必须到路边去解决问题，第三次回到路上，朋友已经不见踪影，带着那包饭。
这是高中同学，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两人一起从贵州到云南，闯缅甸，一起坐牢，现在就这样走了，他是怕杨明空死在半路拖累自己，还是就为了把那包糯米饭占为己有？
杨明空当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问题，没有伤感没有被抛弃的失落，二十岁年轻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何况他还带着“贵州蛮子”特有的那种犟劲，牢房都蹲过，再坏的事也没什么可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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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掸邦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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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考虑回头，只是再次评估着往哪边走，走得通的机率有多大？
两人还可以互相商量，真碰到动手还有四拳四脚，他现在是孤身一人。而且身无分文，只有两套换洗的旧衣服，年轻但正在拉肚子不算力壮的身体。会点缅语，基本知道了从同盟军地盘走到泰缅边境美斯乐的大致方向，现在他选定的路线是从勐拉，经勐永，勐帕雅，到大其力，再去美斯乐。
那年代的中国，打个长途电话都要到邮局排队，不像现在人手一部智能手机，随便一划拉就把周围环境，最佳线路都给你显示出来。
而缅甸掸邦，正是各种电影在熏染的凶险野蛮之地，那时大小贩毒武装互相冲突，缅甸军警到处抓非法入境者都是常态，以他1.8米身高，皮肤白静，样子一看就是中国人，没有通行证没有钱，能走得通的机会是千分之一。
他就要赌这千分之一！
不为别的，就为去寻找那片“血与火的土地”，要“用炼狱的烈火温暖那块冰冷的土地。”
一颗不安分的心和年少轻狂，就是他所有的赌资。
拖着虚弱的身子孤身一人往前走，渴了喝山泉水，饿了或天晚就找一户人家投宿，无论是掸族或是山区各种民族，都无一例外地让他投宿，给他免费吃喝。很多年后我们和他聊起来，在那样战乱环境里居然没有哪家人怀疑他的身份，没有扭送给那些多如牛毛的“带枪人”去处理，已经不是民风淳朴可以解释，年轻帅气惹人心疼，看起来不像坏人算是一个原因，更多的就只能说奇迹了。
更奇的是缅军也没有为难他，按照牢里学来的知识，他沿着大路走，碰到较大的城镇，或估计到可能有缅甸军警驻防的地方则让开，从小路走，不管绕多远一定要再绕回大路，这样按正常线路走，坐车两天，走路最多六天的路程他走了二十多天。
几天后，肚子好了，掸族话也会了几句。但在二十多天的曲折行程，也难免碰到缅军关卡。第一次，他记得很清楚，累得皮塌嘴歪从小路走回大路，在自以为不可能有关卡的地方突然就见到一间破草棚里有几个带枪的人，而对方也看到了他，这种时候如果转身就跑，那就是招引枪子的行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对缅军哨兵微笑着点点头，坐下来问：“大哥，有水喝吗？”
缅军很惊奇地看着他，哪里冒出来样子像“德佑”（中国人）的小伙子居然会缅话，于是用手指了指一个竹筒，他抬起竹筒噔噔噔地往嘴里灌了几口凉水，好爽呀！对缅军点着头说着感谢的话，又问：“有饭吗？”
缅军睁圆双眼，历来都是人家给我们送吃送喝，这小子居然来和我们要吃喝。咧嘴一笑：没有，哚（走）！
于是他如获大赦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又一次不期而遇，被一个缅军哨所截住，让他蹲在旁边，不打不骂也不捆绑，就问了几句：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回答了从昨晚投宿的寨子来，要去大其力找亲戚。哨所里只有三个兵，都无所事事，也不来管他，下午来了一个小官模样的，看到蹲在篾笆旁的他，问几个兵：留这么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要请他吃喝吗？还不赶紧让他走！
于是以轰赶叫化子的动作对他挥手：哚！哚！哚（走）！
他又继续往前走。
这天对山形的判断失误，他走过了村寨，又不好往回走，就见山林越来越密，天色越来越暗，万一走进原始森林，那就惨了，他不敢再往前走，注意观察哪里夜宿会安全，转来转去，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看到一个草棚。这是人工建盖，应该没有危险，于是他摸进去，摸出随身带的打火机，没有任何可吃的，只有一个竹筒，晃了晃还有水，倒出来舔了舔，还干净，于是喝了几口，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睡下。夜里各种鸟的怪叫声把他惊醒，很瘆人。他知道这个草棚只能挡雨，根本没法挡住野兽，想生起火来吓阻动物的侵袭，那万一火光反而引来它们的进攻怎么办？就在黑暗中偷躲一晚上吧。在半睡半醒和恐怖到麻木的状态中，他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有人把他推醒的。一个朴实的掸族汉子定定望着睡眼惺忪的他，表情看不出有恶意，也没有怀疑，只是一种平淡的关怀。
他笑了笑，比划着说，要去大其力，很饿。对方也不再多问，把带来的饭分给他吃一半，又告诉他，去大其力的方向错了，等我带你回寨子。于是他帮这个掸族汉子把砍好的竹子扛回家，又吃了一顿饱饭。晚上这个人又去头人家给他开“妥捍撒”（通行证）。头人是这个人的亲戚，连比划带缅语掸语说一通，表示：这个妥捍撒没法给你开，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就不用开啦，继续用你的方式往前闯吧。
第二天继续从小路上绕过关卡，却在一个小寨子碰到缅军的临时岗哨，好奇地问了他几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防止反缅武装，对这个样子明显是中国人的年轻人不太热心，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正在这时昨天在草棚里帮过他的掸族汉子骑着旧摩托路过，见状就对缅军喊了一声：这个人昨天就住在我家。
缅军于是一挥手：哚！
又把他放走了。
就这样他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终于到达大其力。碰到几个准备来泰国打工的姑娘，她们既不说接受也不赶他走，就这样跟随她们从小路走到了泰国的湄塞。
这是泰国最北边的著名小镇，是泰缅的交通要道，从街头到街尾只有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他走了一圈，看到几个拉客的摩托夫向他招手，于是走过去说了一句：美斯乐。
那摩托车夫二话不说就让他坐上来，突突突风掣电驰几分钟，来到一个小车站，指着一辆半旧公车，然后等着他付摩托车费。他反应过来，脸一红，把所有的包翻出来给摩托车夫看，里面确实比他的脸还干净。那摩托车夫像看稀有动物似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反而掏出10铢钱给他，挥一挥手，风一样地走了。
这是他到泰国的第一个印象，当地人用最简单的善良给了他一个温暖的记忆。
他坐上了跑难民村的公车，在盘山公路上转来转去，到一个三岔路口，车停下来，司机用手往左边一指，那里果然有个写着“美斯乐”的中泰文招牌，又等着他去付车钱，他又故伎重演，翻出口袋，拿出那唯一的10铢！司机摇摇头，一轰油门走了。
相比在掸邦的跋涉，这段路对他来说就很轻松了，走了几个小时，他又看到中泰文招牌的大茶园，于是就摸了进去。
这就是美斯乐，可以用中文沟通，讲云南方言，和他的贵州方言差别不大，这就是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神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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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斯乐现在是泰北著名景点，许多关心金三角故事的人打卡之地，“血与火”已经是历史记忆，现在一派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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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经不是“充满着血与火的土地。”这里安祥和平，偶有矛盾，无非是中国人因为都太聪明而互相勾心斗角。
得益于诗书传家的父亲的影响，高中毕业的他比一般同龄人有更深的文化基础，于是无论去补习班上课，还是到中文学校教书，他都得心应手，只需适应繁体字的书写就可以，这对他也不难。
一个身份不合法的新难民，最好的谋生方式就是低调处事，夹紧尾巴做人。但他很多时候是活在诗里。
“好啦，我非常严肃地告诫自己：回到现实，让生命活在白昼里，去找寻阳光，找寻火热的心房——那曾经失落的希望。”
这是他散文诗里的句子。
而很多时候他需要面对的是黑夜和冷漠的心。
不会来事，不会转圜，遇事非要争个是非曲直，这是最不讨“官们”喜欢的，哪里都一样。
他有时的率真简直令人反感，比如在基督教会办的农场里，会和工人开玩笑：你们吃苦受累，祷告上帝有什么用？还是要老老实实劳动才能吃饱，要好好努力才会改变命运。
这样的言论人家自然无法接受：不把你当间谍，好意收留你就不错了，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呀，居然还要大大咧咧地当刺头，你是哪根葱啊？
后来就有人把他介绍给黄果园学校，直截了当：来了一个大陆的小伙子，学问品行都好，书也教得好，就是脾气臭。
黄果园的老董事长是军人，爱人才，不怕刺头，甚至更喜欢刺头。于是他就被招到了黄果园，以后再怎么反复，最终都要回到这里。
他开始写诗，传给曼谷的《世界日报》湄南河副刊，一发而不可收，那几年发表了几百首，许多泰华文友都知道了“思築”的名，他还和一个也经常发表诗作的“歌泣”成了好朋友，两人都是中国来的，流浪的经历也差不多。
我这个不懂欣赏诗的人也特别关注这两人，最终也成了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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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曼谷《世界日报》湄南河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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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投奔这里原是被那些真假难辩的“金三角传奇故事”所吸引，内心也许还跳动着“炮火硝烟中，扑向倥偬岁月翻滚”的那份豪情。
于是某一年，当对面两支军队打得难分难解，其中一方暗中来这边招收会开汽车的人“帮运送物资”时，因为这是老董事长操作，出于报答的心理，刚学会开车的他报了名。
没有经历真实战场的血火考验，只在一个小山村里住了半个多月，白天不停地从泥泞险峻的土路把各种子弹炮弹和作战物质运送到各阵地，晚上睡在简陋的茅草房里，没有任何蔬菜水果，野菜也早被当兵的吃光，每顿只能吃粗糙米饭和猪肉罐头，到现在他一看都猪肉就有点反胃。更严重的是得了疟疾，抬到清迈一个医院已经昏迷不醒，医生告诉他的朋友：只有30%的生还希望，就算活过来也有可能智力受损，成了残疾人，而且他没有身份证，费用谁付？
他的朋友把钱押下：不管死活，费用我付。
整整一个星期昏迷不醒，闻讯赶来的好兄弟歌泣在医院的走廊搭个简易的躺椅守了他整整7天，无论怎么样，他如果死了也有个给家里报信的人。
总算苍天有眼，他活了过来，而且智力没有受影响。歌泣则累得病倒，辛亏不严重。这场病把他的几万积蓄全部掏空，还欠了债，但总算保住了命，也能继续教书。于是又回到从前那种教书，写诗，经常和领导或同事闹别扭的日子。
而那个帮他押钱的朋友也是他至今一直尊敬的生死朋友。
最大的变化是找到了真爱，那家部队知道他因为给他们当差而病得差点丢命的事迹后，一个军官托人把姨妹介绍给他。于是成了一家人。
他太太小名四妹，典型的云南乡下女子那种坚韧性格，两人育有三子一女，熬过各种艰难日子，叛逆的儿子们总算健康成长，老大当泰国兵回来成家立业，今年老三又抽中了当泰国兵的签，四妹有点犹豫：“咋搞的？都是我们儿子该当兵，能不能想办法不要去？”
杨明空态度明确：必须去！一是锻炼，二是当过泰国兵了，就不会有人再把我们当外国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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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太做买卖的小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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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份证也合法了，一家人也经常回老家探亲了。
几个儿子在外面工作和服兵役，小女儿还在读大学，宽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们两口子，还好一个两岁的孙子放在这里给他们领养，家里总算有点生气。
杨明空不再教书，中年后越来越犟的脾气就更不想去学校那种是非很多的圈子里混，除偶尔去给那边的军官姐夫做点事，回到家没事做就领着孙子天天打麻将，没有了激情的日子也不再写诗。
只有四妹还在坚持做她的小买卖，每天从勐芳菜市场批发一车菜，分拣好，第二天凌晨5点就拉到本村街子出售，8点多结束，回家做家务，煮饭吃，下午又去买菜。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问她有怨言吗？没有！命中带来就这样啰。
她有点失落的是，“他贵州老家的哥哥姐姐和兄弟，十多年前我们回去探亲，还什么都没有，也是苦苦地在城里做小买卖，现在人家千万的房子都有了，还给我们留着几套，我们也不克那边啰，还是习惯在泰国这边，穷点富点也不怕啰。”
我对杨明空没有什么可说，这是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我们能保持这么久的朋友关系，没有他和歌泣那样的生死之交，而我和他们之间是彼此理解和尊重的淡然相处。
对他的太太，我倒是有感慨，几年前偶尔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忘了是写傈僳族或白族，或者是我们盈江的昔马汉人，只记得标签是“云南女子”，用几句歌谣来表达她们的勤劳。
太阳歇得吗？歇得哩，
月亮歇得吗？歇得哩，
星星歇得吗？歇得哩，
女人歇得吗？歇不得！
云南女子，无论身处哪国，哪座山哪条沟，她们那不歇的身影总是那样平凡而伟大！
而对于杨明空，这个一身诗才的兄弟，没有招谁惹谁，儿女成气，就这样挺好，打麻将也只是小赌悦情，不再追求当年那千分之一成功概率即可。
评分完成：已经给 布南温 加上 5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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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布南温于2022_10_28 10:42:17编辑

贴主:布南温于2022_10_28 10:53:0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