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缅北电诈头目明学昌被中国警方通缉。然而10月26日,明学昌还曾公开亮相,并为打击电诈提出建议。
核心提要
1. 此次缅北战火已持续近一月,曾败退一时的“彭家军”打着“清剿电诈集团”的旗帜卷土重来。而曾呼风唤雨的明家,因电诈在中国通缉令上来了个全家福。这背后,深藏着数十年来果敢几大家族错综复杂的势力斗争。
2. 这次登上通缉令的明学昌家族是“四大家族”外的新势力。明学昌曾在彭家任职,后背叛彭家声,一路平步青云,是果敢老“官油子”。他借着实权控制警察部队,将旗下集团壮大为果敢最大电诈园区之一。
3. 彭家统治缅北果敢地区逾20年,“果敢王”彭家声一直以华人自居,2009年内遭副手叛变、外遭缅甸当局“大缅族主义”攻击,势力范围被“四大家族”瓜分。此次“彭家军”反攻以电诈为由头,但本质上还是缅北军阀的火拼。
4. 无论是“四大家族”还是明家,能够大搞电诈、行凶作恶的,都是既有缅北当局的“保护伞”,又以武装力量盘踞一方。然而,目前在中方的强大压力下,各路人马纷纷放出中国籍受害者。相信此次通缉后,缅北电诈犯罪团伙会像湄公河惨案大毒枭糯康一样,将受到正义的惩罚。
作者|美第奇效应
编辑|胡雨凡、三古晴颜
被通缉的果敢明家
11月12日,一条通缉令在全网刷了屏。上到《人民日报》,下到各类自媒体,都在刷这条罕见的通缉外国公民的通缉令。
在缅北呼风唤雨、雄踞一方的明学昌和他的一子二女,在通缉令上来了个全家福。
通缉令写得异常严厉:
“明学昌、明国平、明菊兰、明珍珍系缅北果敢自治区涉我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集团重要头目,以明学昌为首的犯罪集团长期组织开设诈骗窝点,公开武装护诈,实施针对中国公民的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活动,诈骗数额巨大,在公安机关严打高压态势下,仍不收敛,不收手,继续大肆组织实施违法犯罪活动,同时涉嫌故意杀人、故意伤害、非法拘禁等多种严重暴力犯罪,情节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我国刑法第四十八条规定,死刑只适用于罪行极其严重的犯罪分子。死刑的司法解释对比通缉令上的两个“极其”,的确有点“满门抄斩”的肃杀之感。
按照我国行事低调,言出必行的风格,没有起网收鱼的把握,是不会针对外国人发这么一条通缉令的。
果不其然,在通缉令发出的前后,网络上开始流传三段耐人寻味的悔罪视频,主角分别是:
果敢四大家族排第二的魏家成员,果敢自治区副主席魏超仁之子,巨型电信诈骗团伙“亨利集团”董事长魏榕之弟,担任集团总裁的魏清涛;
果敢四大家族中电信诈骗搞得最早也最大的刘正祥家族的二当家,电信诈骗团伙福利来集团的总裁,刘正琦;
以及明学昌的女婿,被通缉的明菊兰的丈夫,毕会军。
“家人们,目前我在中国这边一切都好,你们放心。这段时间以来我认真思考了很多问题,也想了很多,我们做电诈挣的钱,都是中国老百姓的养老钱,还有一些是看病钱,甚至是救命钱,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也倾家荡产。”
“所以,家人们,这次情况非常紧急,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你们要考虑考虑事情的后果,也要考虑考虑我,也要给自己留条活路,赶紧放人吧。”
三人所讲的话,大同小异,显然是按照稿子念的。视频讲稿的行文和内容,一听就是出自国内公安机关之手,结合背后墙面是处理过的,加了软包装,疑似软包审讯室,这三人的衣着也无纽扣无拉链,显然已经被公安机关捕获羁押。
公开通缉、重大人犯纷纷落网,结合最近缅北战事,缅北的电信诈骗犯罪集团,这次要连根拔除了。
彭家声与四大家族
国内很多媒体,把这次被通缉的明家,也称为果敢四大家族。这实际上,是错误的。
果敢四大家族,实际上是2009年之后才崛起的新势力,指的是果敢势力最大的白所成、魏超仁、刘国玺和刘正祥四大家族。而这次被通缉的明学昌家族,原本依附于白家,之后才逐渐形成一股势力,俨然成了第五大家族。
要搞懂果敢几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始终离不开一个人,彭家声。因为几大家族之中要不是彭家声的下属,要不是彭家声的对头。
▎ 彭家声照片。
明末清军进攻云南,大批汉人随南明最后的皇帝逃到缅甸避难,后留在缅甸。这些遗民逐渐在果敢站稳脚跟,汉族的杨家发迹并统治果敢两百年,二战结束后宣布果敢加入缅甸联邦。后遭缅甸当局间接进攻,杨家分崩离析。
这时,原本杨家军队里的年轻小士兵,彭家声,创建军队,结束了果敢混战的状态,彭家声也就成了“果敢王”。
▎ 彭家声年轻时。
除了在1992年果敢政变之后短暂下台,彭家一直牢牢控制果敢地区,也一直被缅甸当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2009年,缅甸军队同彭家声的部队发生冲突,彭家声的副手白所成及高级军官魏超仁、刘国玺等,突然背叛彭家声。于是,白所成、魏超仁、刘国玺和彭家声的对头刘正祥四家,瓜分了彭家的势力范围,也就成了四大家族。
四大家族中实力最大的当属白家。 白所成曾经是彭家声的副手,也是果敢同盟军的副总司令,地位超然,也非常嚣张。他背叛彭家之后,掌控果敢民兵大队,建立百胜集团,搞赌博、电诈和房地产业务,旗下的苍盛园区是当地著名的大型电诈园区。白所成子女基本都参与了犯罪集团。
▎ 白所成
四大家族排名第二是魏超仁,他跟随彭家声从军,从基层被提拔到参谋长、军区司令,是彭家声手下大将。背叛彭家声之后,他和他弟弟魏怀仁控制着果敢边防营,这是一支相对正规的部队,装备有不少重武器。
魏家创立了亨利集团,从事电诈、赌博。凭借 优势的武力,魏家不但在果敢进行电诈,而且走出缅甸,在柬埔寨、泰国建立和掌控着新的电诈园区。 这次被抓获的其子魏清涛就是亨利集团的总经理。
▎ 许多视频旨在吸引中国网民前往果敢。
四大家族中刘国玺是白所成的副手,跟白所成和魏超仁一起背叛彭家声之后,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他主要从事毒品、矿山、人口贩卖、奴隶黑窑,电诈涉及相对较少。
▎ 刘国玺
四大家族中唯一不是彭家声手下的,是刘正祥家族。刘正祥原本就从事贩毒生意,跟缅甸军队和政府要员关系很深,在缅甸高层的支持下接手了刘明的地盘和生意,一跃成为当地最大的毒品贩子之一。1992年开始,彭家声开始禁毒,因此跟刘正祥起了不少冲突,两人成了死对头。
在彭家声被驱逐之后,刘正祥不但重新把贩毒赌博等业务做得更大,也最早开始从事电信诈骗行业,创立的福利来集团可谓果敢最大电诈园区,这次被抓获的刘正琦正是刘正祥的弟弟和福利来集团的总裁。
电诈加毒品,让刘家成为四大家族“首富”,而且政商关系搞得非常到位,国家总理敏昂莱大将都曾亲自颁发“国家最高弘法杰出贡献奖”给刘正祥。
这次被通缉的明学昌家族,则是“四大家族”外最近兴起的新势力。
明学昌是果敢本地人, 出身贫寒,早年加入彭家声的果敢民主同盟军,从通讯员做起,战争结束之后, 1 976 年当上了清水村的村长,之后一直在彭家声政权中任职, 1 989 年从清水村长升到果敢政法部财政科长, 1 998 年升任东山区副区长、区长,在驱逐彭家声的 8 8 政变之前,升到了果敢副县长的位置。之后跟随白所成背叛彭家声,顺利升任果敢县长。
后来更是成为果敢自治区副主席、 果敢自治区日常工作委员会和领导委员会委员 、掸邦(缅甸北部的一个邦)议会议员等职,是果敢老官油子,被称为 “老领导”。
最近坊间传闻,明学昌有个“上北大”的孙子明光忠。当然“上北大”这事子虚乌有,属于明家给自己贴金的行为。
▎ 近日, 网传今年1月明学昌为孙子举办“北大录取升学宴”;11月13日北京大学宣传部紧急辟谣,强调“这个明光忠不是北大学生”。
不过,借着当县长的实权,明学昌确实将自己的子女安排到关键岗位上。长子明国安(明小安),被任命为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警察部队21营营长,后来因骑马高位截瘫, 未能参加家族犯罪活动,也让他成为明家唯一没上通缉令的人 ;在通缉令上的次子明国平(明小平),在大哥截瘫后,接任了警察部队21营营长。
正是由于控制了这支警察部队,让明家从行政官僚跃升到豪族的筹码。
借助明国平手里的兵,明家创立了日月集团,旗下的卧虎山庄成了果敢地区最大的电信诈骗园区之一。 之前的1020事件中,据说在转移被骗到卧虎山庄的受害人途中,明国平的警察营行凶杀人,引发了这次反电诈的风暴。
军阀混战
从果敢几大家族渊源可以看出,他们其实都是在彭家被赶下台之后,依托缅甸军政府盘踞在当地行凶作恶的。缅甸当局的庇护和他们拥有的地方武装,是这些犯罪团伙的底牌。
要铲除这些恶人,难度非同一般。加大对电信诈骗防御力度的同时,如果不能主动出击,打掉这些恶人盘踞的根基,缅北电诈终无宁日。
▎ 云南普洱公安机关与缅甸相关地方执法部门开展边境警务执法合作,抓获2349名中国籍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彭家被赶下台,让这些妖魔鬼怪群魔乱舞,那如果彭家卷土重来,会是什么光景?彭家声虽然在2022年已经病死,但是他的儿子彭德仁还在率领一支人数不少的果敢同盟军。
原本被围攻逼上山打游击的果敢同盟军,今年好像在丛林里捡到了宝箱,装备突然好了起来。别说对付四大家族的民团,甚至缅甸正规军也能打个来回。
▎ 果敢同盟军展示战利品。
10月26日凌晨4点开始,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同时袭击掸邦北部腊戌、登尼、贵概、达莫尼、南非卡、木姐等地军事部署区。战线之漫长,协调之准确,显示出极高的指挥素养。
在装备和士气的加持之下,同盟军及其盟友连续攻克160多个据点,包围果敢老街,甚至击退了缅甸正规军的多次进攻,从缅甸军政府手中收复了已经被夺走数十年的滚弄地区。
“彭家军”取得优势,网上甚至出现了不明真假的劝降布告和攻城命令,要求魏家刘家和其他盘踞在老街的民团警察投降,要求自家部队保护油气管道和中国籍滞留人员等。
外有中方的强大压力,内有卷土重来的彭家武装,在果敢搞电信诈骗园区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将扣押的中国籍受害者放出,还安排了大客车将中国籍滞留人员向中方口岸成批成批地运回。 甚至有传言说四大家族为了自保,已经联手将明家通缉人员控制起来。
目前缅北处于犬牙交错的混乱状态之中,各种消息难免真假混杂,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不管最终胜利的是四大家族,还是敏昂莱的军政府,抑或是“彭家军”重新得势,通缉令上的明家四人,这次肯定是难逃正义的惩罚。
▎ 当地时间11月2日,缅甸军政府最高领导人敏昂莱表示,军方将对在缅北发起袭击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组织发起反击。
入戏太深和虽远必诛
彭德仁的果敢民主同盟军同四大家族的民团和缅甸军方的混战,本质上还是外国军阀之间的火拼。 当年彭家声在位时,虽然禁绝毒品,但是赌博和人口贩卖等行当也干过不少。军阀的权力来自于手上的军事力量,而军阀部队对财富的渴求难得满足。不捞偏门,靠缅北山区的甘蔗和茶叶,显然是不够的。
而且缅甸北方分裂势力复杂,除了果敢之外,还有佤邦联合军与克伦边防军等各路势力,中方并不宜牵扯太深。再加上缅甸是一带一路的重要支点国家,冲突区域还有中缅油气管道等重要基础设施,该区域的混战并非完全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
只要缅北电诈被铲除、明家罪犯被捉拿归案,对于“彭家军”和四大家族的缠斗,还是以中立吃瓜的心态为好,不要入戏太深。
▎ 10月28日,缅甸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武装分子占领一处军事基地。
回顾往昔,1985年2月美国一名派驻墨西哥的缉毒警察奇奇,因为捣毁了墨西哥大毒枭菲利克斯的大麻田,被毒品集团绑架并酷刑折磨致死,引发美国朝野震动。
盛怒的美国人强令墨西哥尽快摧毁犯罪集团,但墨西哥政府根本无力也不愿去对付毒枭。美国缉毒局于是启动了行动代号“传说”的越境执法行动,不但发布了500万美元的赏金,征求赏金猎人越境从墨西哥抓人,甚至把自己的探员伪装成“赏金猎人”直接在墨西哥进行抓捕。
不久之后当时参与杀害奇奇的六名毒贩全部被抓到美国受审,其余帮众也大多被抓捕或者击毙,大毒枭菲利克斯也被判处37年监禁(墨西哥没有死刑),当时墨西哥最强大的贩毒集团瞬间土崩瓦解。
经此一役,哪怕在墨西哥敢于屠城的毒品集团,再也不敢碰美国缉毒警察一根汗毛了。
▎ 墨西哥大毒枭菲利克斯被捕。
2011年湄公河惨案,大毒枭糯康等四人也被公安机关千里追凶,明正典刑,从此湄公河流域再无敢袭击中方船只的宵小。
相信这次明家四人的通缉令,会起到类似的作用。
▎ 10月14日,2349名电诈犯罪嫌疑人移交中方并由多地公安机关陆续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