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 慎提“中国崛起”(转帖就不要加私货)
本报独家对话中国前外交部长李肇星 今日对话 日前,本报记者与刚刚就任中国公共外交协会会长、前外交部长李肇星就国际局势、中国外交、人生话题等进行了一场漫谈,在场的还有中国公共外交协会秘书长宋荣华等人。 对话伊始,本报记者就向李肇星提及,2007年2月本报记者曾在印度新德里与他偶遇,还一起打过乒乓球。当记者将这张珍贵照片以及当天报纸版面送给他时,李肇星很高兴,再次愉快地向本报记者说,他当年向广东乒乓健将梁丽珍学过打球,还认识另一位广州世界举重冠军陈镜开。 在长达2个小时的对话中,72岁的李肇星部长侃侃而谈、妙语连珠。本报记者领略了李肇星知识渊博、铁嘴钢牙、为人亲和、风趣幽默的风采,言语之间透露的是李肇星对祖国和人民的一片挚诚之心。 本报特派北京记者: 黄卓坚 党建军 毛玉西 访谈顾问:宋荣华 纵论国际风云 谈中国地位:不要提什么“中国崛起” 广州日报:最近有学者提出,中国曾经历过“挨打”时期、“挨饿”时期,如今却进入“挨骂”时期。有人说随着中国崛起,国外对中国的“骂声”似乎在增加,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李肇星:老说什么“崛起”,可能就是招来骂声的一个原因!谁说中国崛起了?什么是崛起?在历史上,崛起主要是指西班牙、英国、葡萄牙等历史上的西欧殖民主义国家。对此,我个人认同中央的提法——和平发展。“崛起”似乎暗含带有突然性,而且还会损害别人利益、损人利己。而中国的发展是利己又利人的。这里也可能有一个翻译问题:英文的“rise”有“上升”、“兴起”等意思,不一定非译成“崛起”不可。 我认为,国际上骂中国的声音,有的是别人挑拨,有的是美国假装表扬中国,而我们有些人却信以为真,结果招来骂声,这不是自找的吗?当然,被坏人骂,不见得是坏事,最怕的是被好人骂。 不能说“中国崛起”了,中国不再是发展中国家了。我列举三组最基本的数字: 第一,全球近200个国家中,中国大陆国内生产总值(记者注:说到此事,李肇星提及说他不喜欢中文夹杂英语,不喜欢把国内生产总值说成“GDP”)位居世界第二,去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5400美元,位列全球第94位,怎么能说崛起?前年,中国大陆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位居全球110名时,美国就开始炒作“中国崛起”,千万不能相信美国个别人的话。 第二,中国人均预期寿命最新公布的数据是74.83岁,而日本为82岁,世界人均预期寿命最高的国家为88.5岁,中国该项排名为世界第83位,怎么能说崛起? 第三,中国现在的大学毛入学率是多少?经我向教育部的朋友请教,最新数据是26.2%。世界排名第40多位,怎么能说崛起? 广州日报:您去过100多个国家,今年全球都在疯传“世界末日”,兴起了各种各样的躲避之术。您觉得为何全球不同国家的人都如此流行“世界末日”的荒谬看法? 李肇星:人类有史以来,从人类开始直立走路算起到今天,超过400万年。坦率地说,在历史面前,人类是小孩,甚至是婴儿。说些错话或听信错话在所难免。所以,永远要坚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特别是领导要带头学,长辈要带头学。我深信:领导好好学习,群众奋发图强;爸爸妈妈好好学习,孩子天天向上。 论美国印象:美国的特点是“装穷” 广州日报:您10多年前曾在美国任驻美大使,那时美国对中国很强硬。现在美国对华态度是否发生了变化?很多美媒都称,美国的实力在下降或衰落。您怎么看10多年来美国实力的变化? 李肇星:我没有看出来。美国的特点就是特别会“装穷”,特别有“忧患意识”。而我们有一个习惯却是不会“装穷”,有些人甚至很愿意“显富”——比如,在一些活动上过分喜欢放烟火,放鞭炮。 广州日报:您如何评价国务卿希拉里? 李肇星:她是一个美国高官,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可以说,她是一位优秀的美国国务卿,事事处处、尽心尽力维护美国利益。我个人和她本人是老朋友,我和我夫人、儿子、侄子、侄女曾应她和她的丈夫、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的邀请,愉快出席白宫的圣诞节晚会,至今难忘,心怀谢意。 广州日报:离媒体广泛报道的美国摔下“财政悬崖”期限似乎越来越近,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肇星:少替美国人担心,我们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小平同志的话永远都不要忘记:关键是把自己的事办好。 美国特别有统治经验,年轻的马克思早在1842年就说过,当欧洲人睡觉时,美国人还在拼搏,后来美国在经济上实现了超越欧洲。我们不要替人家担心,多想想自己,争取在2020年实现小康,但问题还很多,特别要解决地区差距和贫富差距问题。 广州日报:那您认为奥巴马第二任期内是否还会继续给中国制造麻烦? 李肇星:不管奥巴马还是谁上台,都是美国总统。不要太在乎美国选谁不选谁,谁都不代表中国,只有我们才把中国人民的利益作为我们的奋斗目标。 在世界上,“中国制造”总体上受欢迎。当然,今后我们会更加努力推进“中国制造”。 中日民间外交:把政客与民众区分开来 广州日报:过去,中日之间的“民间外交”频密。如今,中日两国民间的对立似乎加重,对此您怎么看? 李肇星:中日关系最好的结论就是“以民促官”。中日曾经多年对立,打破僵局是从民间外交开始的。现在,千万不要把日本政客和一般老百姓混为一谈。所以,既要有爱国冲动,但也不能感情用事。比如,关于参拜靖国神社,就要看谁去。2006年时,由于前首相小泉参拜靖国神社,中日关系陷入僵局,当时情况下,两国外长不能举行双边会晤。 www.6park.com 当年7月,在吉隆坡举行的亚洲外长会议期间,时任日本外相麻生曾要求与我会面,我的礼宾官同意。开会期间,我去洗手间,日外相让秘书把好洗手间的门,谁都不让进,他一个人进去,问我为何躲着他。我回答说,不是我躲你,是你惹火了中国人民,你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是你们有错在先。他说,要是我们不参拜呢?我说,至少外相及外相以上官员都不去才行。他说答应我。我说,希望你们做到。后来,大家都知道,两国高层交往再一次恢复正常。 广州日报:这次安倍当选会给中日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 李肇星:我们应该密切关注事态发展,要听其言、观其行。其实,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日本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两国人民的共同利益多得很,我对中日友好充满信心。我们要提防的是“第三者”挑拨离间。 联合国经历:联合国有一个“李家钟” 广州日报:我们从读您的传奇故事中知道,在联合国大厦有一个“李家钟”(LI BELL)? 李肇星:那是以我的姓命名的,是开玩笑开出来的。联合国安理会的成员都是高级外交官,开会都爱迟到;到了联合国,谁都觉得是个人物。有了警示钟之后,以后就不会有人敢迟到! 我去联合国工作(记者注: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时,有人告诉我,一般工作人员进入联合国大厦都要佩戴工作证件。但我的秘书告诉我,中国大使不用戴,联合国警卫人员如果不认识一个安理会常任国大使,是他们业务素质不行,第一次去就不要戴,不能惯他们的毛病。 后来,我进入联合国就没戴过证件。后来我才知道,驻联合国安理会大使一到任,你的照片就已经贴到联合国的几个主要出入口处,贴在了门后面,那些警卫自然就会熟悉,所以,我去过联合国多少次都不戴证件,我和联合国的警卫人员都成了朋友。 李肇星诗词选 万千佳丽中, 唯有你不施脂粉。 一片纯情, 光彩照人…… 你是青春! 百十山岳间, 唯有你天开地阔。 平等中寻觅挚友, 以诚实营造自我 …… 你是中国! ——《青春中国》 我的亲娘啊, 难道你的奶水还没有流干吗? 你不再丰满的身躯, 竟如此宽宏、顽强, 还在为我——你的儿子, 灌注精神的奶汁,做人的营养, 报国的力量! 啊!我的奶娘, 我的亲娘! ——节选自《奶娘》 夜飞印度洋 几多星星亮 心头泛浪花 花萼着清光 黄河适春暖 刚果正秋爽 青春得意处 天涯有故乡 ——《第六次去非洲》 “活下来,是一种偶然的奢侈” 我在纪念牛田洋事件的一首诗中写道:“我活下来,是一种偶然的奢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死了。 传奇经历 求学幸运: 上海老师造就我的好英语 广州日报:很多报道都说,您的英语说得比普通话好? 李肇星:这是老师的问题。在胶南上高一时,当时重点大学都流行学俄语,但我的家乡很穷,找不到俄语老师,只好从上海找了一个有海外关系、“家庭成分高”的英语老师到山东农村锻炼,这个老师后来爱上了我们这个穷地方,在那里结婚生子,一直到退休并担任了县政协领导。在他的培养下,我们那个中学后来还有不少人进入了外交部。到了大学,我同样碰到了好的外语老师。 广州日报:听说您还喜欢唱歌? 李肇星:这也要归功于我的音乐老师,也是来自上海、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的女老师,同样是“家庭成分高”,她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穿连衣裙的人。她到我们中学教五线谱,我是从初一开始学五线谱,学莫扎特的歌。一大早,天色黑乎乎的,我们就开始练发音,当地的老百姓们都光着脚来看。 广州日报:那您求学的胶南一中当年师资真是雄厚,所以才培养出了您这样的人才。 李肇星:我真不算什么!南极中山站的第一任站长,就是从我们高中毕业的;中国第一个核潜艇基地司令员,是我们胶南一中的;南开大学的一位副校长、全国高校经济学教材编委会主任,还是我们村的呢! 自我调侃:无名片、无手机、无微博 广州日报:如今,很多外交官都开设了微博。微博中有很多关于外交问题的互动。 您平时看微博吗?有自己的匿名微博吗? 李肇星:我没有微博,也不关注。我现在是“三无”人员:无名片、无手机、无微博。 亲子遗憾:离多聚少惹孩子批评 广州日报:外交官的生活看起来风光,其实很苦很累,经常与亲人聚少离多。您在非洲工作过10年,给孩子写的信后来就变成了《彩色的土地》是吗? 李肇星: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只偷看过儿子一次日记,以后再也没有看过。在他上中学时我有一次批评他。你猜他怎么想?他在日记里说:“在我最需要批评的时候,找不到你。现在我长大了,却来管我!” 在儿子结婚时,本是喜庆场合,但他说话时第一句话就哭了,说到“今天若是我爷爷、奶奶、姥爷、姥姥能参加我的婚礼……”,就“哇”地一声哭了,全场人也都跟着哭。他是姥爷、姥姥带大的,他的抱怨,我能够理解。其实我也是姥姥带大的,我出生之后,爸参加抗日战争,妈忙着照顾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 广东情缘:“我是半个广东人” 广州日报:您曾在广东插队,1969年强台风正面袭击牛田洋事件,当时造成了470名部队官兵、83名大学生悲壮牺牲,您当时有何经历? 李肇星:我是半个广东人。在牛田洋遭强台风袭击中,我们在那里锻炼的大学生、研究生、留学生牺牲了83人,其中就包括外交部的3名同事,我活了下来。 在这里,我要感谢当时一名30多岁的“老连长”。当时接到的命令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海水。但那个老连长对我们说:撤吧,海堤要垮了,错了我负责,要不是有他这命令,还会死更多人。当时我是炊事班班长,送饭送不到最前线,最后是抱着一根木头才活下来。 后来,我在纪念牛田洋事件的一首诗中写道:“我活下来,是一种偶然的奢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死了,我那么多的好友都死了,他们很年轻,绝大多数都没有结婚啊! 后来,牛田洋为牺牲的战友立了碑,还刻上了每个人的名字。说起来,我身上“活”了许多年轻伙伴的生命。我是幸运儿,工作再苦再累,都是应该的。 有一个四川同学——西欧司的,英国留学未毕业即回国,遇难前到炊事班要一杯热水喝,就是我给他的,此后再也没见到他,后来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他妈妈是一个农村老太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遇难后,我们一直瞒着他妈妈。几个战友轮流每月冒名给他妈妈写信,凑钱寄给她10来块钱的生活费。她妈妈不识字,由他舅舅念给她听。信里一直写:妈妈,我在外面工作忙,以后再回家看您。她妈妈直到去世前,还以为儿子仍活着,每月还能收到儿子寄来的10块钱。 人物简介:李肇星 第十一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 1940年10月生,山东省人。196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1964年至1967年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班进修。 1985年至1990年任外交部新闻司副司长、司长,外交部发言人;1990年至1993年任外交部部长助理;1993年至1995年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特命全权大使;1995年至1998年任外交部副部长。 1998年至2001年任中国驻美利坚合众国特命全权大使;2001年至2003年任外交部副部长;2003年至2007年4月任外交部部长。 2008年3月任第十一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2009年11月13日,李肇星当选为中国翻译协会会长。十六届中共中央委员,第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素有“诗人外交家”之称,出版有诗歌散文集《青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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