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学汉译史·围绕美国文学翻译的论战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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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抗日战争期间，中国文学创作和外国文学翻译，都服从于那时的政治和军事需要，而较少考虑文学本身的价值。所有被选来写的本土作品或选来译的外国作品，也都要看它是否有利于中国人民赢得这场战争。这是最高的终极的检验标准。即便是前一段在中国大红大紫的赛珍珠，也得站在聚光灯下，重新被大家用这个尺度进行衡量。
           就在赛珍珠出版《爱国者》（The Patriot）几个月后的1939年6月，中国同时出现了三个不同的汉译版本。30该书立即引起众怒，并遭到尖锐批评。赛珍珠本人说，“以前我写的每本书也都会引起争议……可是《爱国者》激发的是什么呀！最糟。这最后的一本是糟中之糟。”31而且这一次，对她的作品提出抗议和非难的不是美国人，而是中国人。尽管这三个中文版本都是在国统区和解放区之外的日本人占领的香港和上海出版的，辩论却发生在国统区和解放区。参加论战的人，有国民党，有共产党，也有无党无派人士。辩论的焦点，是这部作品的中文版本在抗战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许多中国批评家指出，赛珍珠歪曲历史事实，在小说中说，是中国人挑起了这场战争。他们还指责赛珍珠在小说中污蔑中国农民，说他们出于仇恨和残暴的本性，以残酷凌虐日本战俘取乐。另一些批评家不同意，说赛珍珠是同情中国人民的。还有一派人认为，作者的主观动机是同情中国的，但小说的客观效果却反是。
           这次论战，不同于前一时期没有结果的争论。群情激昂之后，罗衣寒在《抗战文艺》上发表的文章《关于对外宣传》，平息了争论。至少，此后再无就此问题辩论的言论出现。罗衣寒的论点是，“我们没有理由再替这样一个缺乏正义的作者捧场，我们应该加强自己对外宣传的力量！”32
           这次争论之后，赛珍珠在中国的声望每况愈下。直到八、九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她的名字才再显荣光。当然，声望的坠落归坠落，赛珍珠的作品在四十年代被翻译出版的也不在少数，如《东风西风》33、《儿子们》34、《分家》35、《永生》36、《龙种》37、《原配夫人》38、《滇缅公路的故事》（The Face of Gold）39、《深闺里》40、《生路》（Journey of Life）41等。抗战结束后，又出现了更多的《大地》的汉译版本。42
            围绕《爱国者》的论争，不过是一系列围绕应翻译什么作品的论战的开场锣鼓。就在那一年，人们就《华威先生》的翻译输出的问题43争得不亦乐乎。国民党反对，共产党赞成。人们又就美国作家密切尔（Margaret Mitchell, 1900-1949）的作品《飘》（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开展了另一场大争论。亲近共产党的文化人责问：在国难当头的当儿翻译出版此“与抗战无关”的书，翻译家的良心何在？并建议“介绍一切进步的文学作品”，特别是“苏联文学与世界反法西斯文学”，还规劝《飘》的译者，“最近傅东华在上海竟译美国作家朱琪尔的《乱世佳人》这样一部带有种族偏见的作品，以傅东华的语言才能，还可以给我们介绍一批美国的进步文学。”4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与潮文艺》连载德裔美国人克莱勃斯（Van Valtin）的《逃出黑暗》（Out of the Night）。所谓“黑暗”，就是当时中国的盟国苏联。国民党报刊给登了广告，随后在1941年11月在重庆出书。据说作者是德国间谍并被美国政府判处死刑，作者写此书的目的在于攻击苏联，离间美苏关系，云云。“文协”；立即在重庆、桂林等地发起批判。左倾的《群众》杂志和共产党办的《新华日报》严厉批判并强调：
           “这本东西是再也卖不得了，买不得了！而且还得注意，市面上还有宣传法西斯主义和思想的东西，也还得清除一下。出版商要负责，读者要谨慎。”41出版商不堪舆论压力，该书被迫绝版。
           在抗战中，文学翻译主要被用来为军事、政治目的服务。不管作者是谁，凡是作品被认为对中国战胜日本有害的，一概严厉批判；凡是作品被认为有利于中国打败日本的，全都得到热烈颂扬。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1899-1961）的作品，在中国翻译出版之初，46人们评说，他“是最反对现代文化的人……他在大战场上得来的经验，使他看破了一切文化，而把他生存着的社会，看做一种虚伪的结合”。因此，“他回到初民的粗鲁的动作中去找安慰。”47说《战地春梦》（A Farewell to Arms）48是厌战之作的不乏其人。但是，海明威的《战地钟声》（To Whom the Bell Tolls）49的中译本的出版，却而大受读者和批评界的欢迎（尽管它没有被评上1940年的普利兹奖），因为他同情和支持西班牙的反法西斯斗争。而作为战地记者的海明威，在《战地钟声》中，一改他在《战地春梦》中表现出的厌战态度，站在反法西斯战线一边。茅盾就赞赏说，《战地钟声》是“描写西班牙内战的值得大书特书的一部小说。”50因同一原因被大家欢迎的，还有海明威短篇小说集《蝴蝶与坦克》，内收《蝴蝶与坦克》（The Butterfly and the Tank）、《桥头的老人》（Old Man at the Bridge）、《大战前夕》（Tight Before Battle）等篇什。51
           1939年，当夏威夷大学的一位教授告诉海明威，他的学生们正在读《战地春梦》时，海明威警告他说：“那可是本伤风败俗的书！”52但中国的读者却不作如是观。他们读这本书，是冲着书里的政治涵义来的。1943年3月，海明威偕新婚的第二任妻子走访了韶关、重庆、成都、昆明等城市，受到蒋介石宋美龄夫妇的接见，还秘密会见了中共驻重庆代表周恩来。有九个抗日团体和三百多位中外嘉宾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海明威在中国的声望达到顶点。他的反法西斯剧本《第五纵队》（The Fifth Column）不但被冯亦代译成中文出版，而且在国民党的支持下，由应云卫的中华剧艺社排练登台上演。

贴主:楚夫子于2024_01_05 13:07:4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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