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学汉译史·儒家传统难撼·康有为陈独秀

楚夫子

	康有为（1858-1927）是领袖1870到1890年代变法维新的一代鸿儒。他是从儒学内部向儒家传统理论发难。
	1882年，康有为赴京参加科举考试，落第回乡。途径上海，逗留数日。康有为看到坊间一些西方译作。它们多由江南制造总局翻译馆或教会组织翻译出版。他立即购置了上海所有可以到手的汉译西书，潜心研读。这些书，激发了康有为对西式改革的热情。在随后数年，他撰写并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和书籍，其中包括《新学伪经考》（1897）、《孔子改制考》（1897），和《大同书》（1902）。尽管作者并未在书中坦承，人们却极易在他的这些书中发现汉译西书的明显影响。
	《新学伪经考》论证当时儒家学者沿用的古文经书是刘歆（？-公元前23年）有意伪造的。《孔子改制考》强调孔子是“托古改制”的鼓吹者和改革家，而不只是“述而不作”的编辑者。《大同书》则展示出理想世界的恢弘前景，要去国界、去级界、去种界、去形界、去家界、去产界、去乱界、去类界、去苦界。其中，甚至主张男女同棲不得逾一年，届期须易他人，更是惊世骇俗。康有为要恢复的，不是孔子视为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后的周礼，而是周礼之前的社会关系和风俗！所以，据康有为最亲密的学生兼合作者梁启超（1873-1929）言，这些书，好比“飓风”、“火山大喷火”、“大地震”28，撼动了正统儒学。
	1895年，康有为领袖来自十八省的一千二百位赴试举子“公车上书”，名扬四海。这份万言书，痛斥甲午战后中日签订的马关条约，呼吁政府厉行变法图强。三年后，光绪皇帝颁诏变法，实授康有为为“工部主事”，负责维新。经皇帝授权，变法人士颁发了一系列诏书，进行改革。然而，变法只持续了一百零三天。1898年九月二十一日，慈禧皇太后发动宫廷政变，软禁光绪皇帝，捕拿和杀戮维新派头目。康、梁逃亡国外，维新运动失败。
	虽然康有为猛烈抨击清代的正统儒学，并摇撼了晚清儒学的整个根基，但是他仍然坚持实行孔子的古训。在康晚年，康颇为后悔自己在戊戌变法中的激进作为。29   他极力主张定孔教为中国的国教，声称“中国之魂惟何，孔子之教也”。30     并言“若一弃之……是大乱之道。”31
	应康及其追随者之请，第一部《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在一九一五年宣布儒教为国教。
	此后，经过激辩，达成了一项妥协，在正式的《宪法》文本里，民国不以儒学为国教，而以儒学为伦理道德的根本原则。32     
	次年，康递交了一份备忘录给民国总统和总理，再次要求奉孔教为国教，并列入《宪法》正文。
	康有为的建议，遭到陈独秀（1880-1942）等激进派的猛烈抨击。
	陈独秀出生于富有的官宦世家，从小攻读儒学。1896年，他通过县试，成为秀才，但次年在省试中落榜。其后，陈在法国和日本各待过一段时间。1915年，陈独秀创办了《新青年》杂志，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主要领袖人物和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陈在《新青年》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包括《驳康有为上总统总理书》、《宪法和孔教》、《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再论孔教问题》、《今日中国之政治问题》及《复辟与尊孔》等。
	也就是在《复辟与尊孔》一文中，陈独秀首次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著名口号。33        他断言：“孔教是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产物，禁锢心灵，束缚手足。”“孔教与帝制有不可离散之姻缘。”34  他还认为，“西洋文明远在中国之上”“西洋种种的文明制度都非中国所及。35 他进而提出民主（德先生）和科学（赛先生）作为与儒家传统抗衡的关键力量。36 早在一九一六年，陈独秀就宣称要引进西方社会的基础，即天赋人权的新观念。他已意识到，儒家是与新观念、新社会、新国家正相对立的。
	陈独秀在早年激烈抨击儒学和孔子，然而在晚年，他对这儒学和孔子的态度却有明显的改变。一九三七年，陈发表了被视为他最严肃的学术研究成果的《孔子与中国》。在这篇文章中，陈独秀写道：“在现代知识的评定之下孔子有没有价值？我敢肯定的说有。孔子的第一价值，是非宗教迷信的态度。……孔子的第二价值，是建立君、父、夫三权一体的礼教。……在孔子立教的当时，也有它相当的价值。……科学与民主，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两大主要动力。孔子不言神怪，是近乎科学的。孔子的礼教，是反民主的。”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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