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25） 6park.com
暴风雨中（下） 6park.com
其实那时的我不仅喜欢唐诗，更喜欢读当代那些赞美革命先烈的英雄传奇，喜欢读描写英雄人物的小说故事：什么《赵一曼》《赵尚志》啦，什么《红岩》《烈火金刚》啦，还有曲波的《林海雪原》，金敬迈的《欧阳海之歌》，喜欢的那就多了。除了下地干活，老是抱着书本，一有空闲就读起来。但是，读书从来也只是个插曲，最最上心的是学做各种农活儿，一心想尽快练成做务农活儿的“全呱呱把式”。 6park.com
最早教我既有热情又有耐心的是良锁叔。他的两道眉毛很长，象征着厚道善良。他虽是老杨家的人，却从不小看外地人，他常说“都是爹生娘养的有啥不一样”。他没结过婚，快四十才“伴”了个河南女人（本地习俗看不起年纪大没结过婚的人，他们要结婚不说结婚，也不说娶亲，一概称其为“伴女人”）。那河南女人给他带来一个小男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许有这个因素，他对我特别亲肠。 6park.com
他年轻时也给地主家扛过几天活儿，也称得上是庄稼行里一个“把式”。他是队里安排长年赶马车的几个把式中的一名，还兼任着“副业”组长职务，“场上”地里的活儿全拿得起放得下。夏天麦收，麦子割倒捆成麦个子，摆得满地都是，那时拖拉机都还是稀罕物，全靠马车从地里往回拉。他摇甩着鞭子，赶着马车穿梭在一行行麦个子中间；我跟随颠簸前行的马车，站在车箱里摇摇晃晃地接着从车下撂上来的麦个子。我要做的就是把它们一个个排列有序的安放在应该放的位置上。 6park.com
虽说人在车上，活儿却一点也不轻松。车下人多，四五个人手拿谷杈叉起大捆大捆的麦个子，围在两旁呼啦呼啦只管往上撂，就像《岳飞传》里高宠挑滑车那样，四五个人供你一个。那刚放倒的麦个子饱含水分，一个个死沉怪沉的，要迅速安放并非易事，手脚稍慢一点，马上能埋了你。不一会儿，搭脖子上的白毛巾变成黑毛巾，还能拧出水来。这时锁叔会站在地上沉着指挥我，怎么及时顺势摆放，怎么安放“马头”，把住了“马头”和两边，扔到中间的用脚一踏就行了！于是我就照他说的用“十字压楂”法把住“马头”收束“马尾”逐层推出，果然轻松多了。他说“装车摞‘积’，师傅在地”，只有车下人从整体把握指挥，才能装得又宽又大，四平八稳。马车装成后就像蹲了座小楼似的，装得好时不亚于五吨载重汽车装的多。最后再用两条大绳把它们与马车捆绑在一起才算完成。这时，躺在“小楼顶”上，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随着颠簸向前的马车一俯一仰，让人感到好像在海浪上踩滑板似的，那种自豪与舒畅真是难有言表啊。 6park.com
再说“扬场”那活儿，又脏又累，麦芒像无数飞虻钻到你满身都是。那活儿它也是技术活儿，要想挣农业社全劳的满分，这也是一道必答题。经过一天太阳下的暴晒，男男女女的翻搅，马踢碌碡碾，到下午收集堆拢成一座小山包似的混合物。怎样才能把麦粒从中分离出来？那就要靠天赐好风了！头戴草帽脖围毛巾的强壮劳力们（主要是男人）就或远或近地围坐谝闲等风。 6park.com
一旦起风，场长一声吆喝，围坐的人们迅即起身，各操家伙扑上前去，像分吃一道大餐似的各展神通。一时间木锨飞舞，麦粒飞溅，糠芒冲天，干活的人们全被淹没在灰土与烟尘中，真有日月无光天昏地暗的感觉。木锨与木杈的碰撞，麦粒飞溅撞物的杂响，场长的吆喝与人们的呼应又共同混合成一组洋溢着丰收喜悦的交响曲。然而就在这种看似混乱的场景中，锁叔会告诉你最重要的两个位置在哪里，应该怎么做：把头的人应该怎么出麦，守尾的人应该如何出糠，把握住这两个环节，活儿就好干了。等到黄澄澄的麦粒像一道弯月似的堆积场上，人们拍打着满身的灰土，跑向场沿水缸俯身洗脸，畅享丰收喜悦的说笑就又响起来。 6park.com
虽然这些活儿苦和累都占着，有些还很脏，但是我喜欢。它带给你男子汉成长中才有的自豪与喜悦，让你的力量与才华能找到大展拳脚的地方。但是我也喜欢扶把犁地的悠然与提笼撒籽的浪漫。这我都是跟二根叔学的。刘二根是地道的山里人，祖籍柞水，也是解放前逃荒打工来到这杨家堡落户的。山里边少有大片连畔土地，坡坡巅巅的，犁地撒籽都需要讲究。经他手犁过的地，看上去就像用篦子梳过的一样，又平整又细密。那时的播种机尚未大展手脚，撒种还是靠人工。他提着种子笼笼儿，展开大小一样的脚步，胳膊扬处，撒出去的种子就像满天星似的均匀，连接处既不露白又不重叠，那可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慢慢地，这门技术我也学到了。 6park.com
说到刘二根，不能不说到他二儿子刘小狗，挖大口井时我还为他受了伤。 6park.com
挖大口井是又累又危险的活儿，说是一项水利工程也不算错。那时候，千方百计多打粮食解决吃饭问题，仍是摆在各队各村乃至全国各地人们面前的头等大事。这种井就是为解决旱地浇灌设计的。它是在选好的地址上挖出一个直径为五米直上直下的大井筒，一般挖到十五到二十米时，初步能见到少量的浸水。这样少的水当然不能用以浇地。它需要继续下挖，约深一米时顺筒壁搭模板，锁成一个壁厚约二十公分的内圆，与筒壁共同构成一个模子后，浇铸出一个钢筋水泥盘。待凝固后，落模，继续下挖，每约一米做成同样的钢筋水泥盘，下边的挂住上边的，就跟猴子捞月亮那样，一直再下挖二十米开外，大口井就算挖成了。这时再利用钻孔机在井底四周打出数个辐射孔来，水好的时候竟有激射而出的。一般情况蓄一夜，也有二十余米的积水，或浇或灌就都够用了。 6park.com
那时候的提吊设备很简单，井旁边搭一人字窝棚，卷扬机安放里边；井口旁设一大立柱，上横一滑杆，吊钩通过杆头的滑轮与卷扬机相连，挂一吊桶或起吊泥土或传递器材，上下运人也可以。井口并无棚盖之类防护，仅横有两根檩条，作开启吊桶时方便探身的辅助垫脚物，一般人轻易不会用到它。 6park.com
谁知那天杨志豪想看稀奇来到井上，平时他嫌危险是不会来井上的，更别说下去淘泥挖井了。当时，大家都忙着干活儿，没人注意到他。他把头往井里一探，刚把脚踩在里边那根檩条上，牛高马大的他身量重，就听到“嘎吧”一声，檩条齐楂儿断成两截。长的一端还挂在井壁沿上，短的一截，有一米五长，“嗖”的一下，就像激射而出的飞镖，照着四十多米深的井下就砸了下去！ 6park.com
井上一片惊呼！ 6park.com
那时候，我正站在钻孔机上推钻杆打孔呢。听到上边有人喊，也不知喊啥，猛抬头一看，妈呀！啥东西也不知道，黑乎乎地呼啸有声，奔着刘小狗站的地方就下来了！吓得我赶紧就喊：“小狗！快躲！” 6park.com
刘小狗竟没有反应。可能是井上的活太累人，他苫眉搭眼地靠井壁站着一动未动。周围的人也毫无反应。 6park.com
鸡蛋大的土疙瘩掉到头上都足以砸个窟窿！我知道来不及了，飞身跳下猛推小狗，自己再想躲时已来不及，那半截檩条擦着我左肩就下来了！“咚”的一声砸在脚地的“料浆石”上，紧接着歪倒下来，正好碰到我的头！我当时就昏过去了！ 6park.com
到再醒来时，我已经头缝六针，躺在医院里。听说刘小狗瘫在地上，当场吓哭了，上井后再也不愿回到井下去干活。刘小狗和他爸提着鸡蛋来感谢，被我谢绝。后来选队长时，他本来一向都是听大冬瓜杨志豪的，结果那天他爷儿俩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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