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22）--- 儿心难养（上） 6park.com
幸亏白书记从医院探望程组长回来晚，路过家门口时发现我，帮我叫开了门。
“浩芸嫂子，我把你闯祸的儿子送回来了！”
“噢！他白叔呀，今天多亏你呀！” 6park.com
“这崽娃子，贼的胆！是得好好管管。刚踏入社会，莫叫把路走歪了！”
“对对对，快进屋，我给你泡杯茶去！”
“不咧。”然后回自己家去了。 6park.com
我知道他虽肯帮着叫开门，却不会再为我解围。其实我家的街门很破旧，根本经不住一推，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不敢而已。 6park.com
街门设于面西两堵围墙中，进门左手西北角搭有一个低矮的小棚，有小猪在哼哼；进门右手西南围墙上钉有几根钢筋棍，上面卧着几只欲睡的鸡。院子也就巴掌大一块空地，进门走不了四五步，就站在我们分到的那间马房屋檐下了。屋内面积超不过九平米，房门左右设有两个“走马式”窗户（窗棂全是竖放的那种），北窗下是土炕，母亲和小妹休息的地方；南边靠墙支有两扇门板拼的床，是我和我哥的卧榻，后来哥考上中专，就为我所独占了。东墙根儿放有一张小方桌，可灵活移动，具备多功能的效果。锅台没处安放，就利用南窗前的屋檐做了厨房：锅台是一个脸盆作底用麦秸泥糊成的独体灶，用油毛毡做成一个雨棚从檐下延伸出去，竖两根木棍支起它；再利用那两根木棍，中间填装修整过的包谷杆并夹起来做屏风，就连风雨也不怕了。 6park.com
我进到屋里，站着等待母亲发火。母亲却一言不发，专心纳她的鞋底。折腾一天，我也实在是饿了，只好自己去找。我的手刚往锅盖上一搭，啪！手背立刻挨了重重一击，一道血骨纶眼看着就暴了起来，旁边还扎了几个小眼，血珠子也跟着一粒一粒渗出来！我本能地缩回手，疼得直叫唤：
“妈！疼死我了！”
“一顿饿不死你，看你再敢拿！”妈不理会，继续生气，手举着的是她驯猪的酸枣木条。 6park.com
那是母亲特制的一根教鞭，选用酸枣树的枝条，删繁就简，主枝上稍留下几根短杈，杈上的枣刺有意留下。在四川的时候，母亲已经总结出一套驯猪的方法。只是这儿没有四川的大猪圈，也没有冲水的石板粪池。但是她会因势利导，就地取材。地方小就利用墙角搭个小窝，一米大的地儿能养出一米三的大猪来。猪拉屎与撒尿必须分开，撒尿时屁股一定撅到拐角一个渗井口，撒完尿再回来拉屎。拉屎的地方铺的有新鲜黄土，拉完屎后，她会把猪先赶回窝，然后把黄土和猪屎铲到一边堆起来，当然这就是可以用来“上地”的猪肥了。凡亲眼见过母亲驯猪精彩表演的邻居，无不捧腹大笑，直夸太会教育了。可这时，我当然不会有那种好心情。我甩着火辣辣的手，也急了。 6park.com
“妈！我不是你的猪！你这么打我！”
“你还不如我的猪！猪都知道找干净地方睡，你呢？跟啥人往一块儿钻？你这么大了，连个好坏人都分不清，是非也一点都不懂！人家程组长为了咱们家的事，得罪人不说，还担着多大风险知不知道？你个瓜货，居然还用板砖拍人家！我今儿非抽得你睡不着觉！我叫你不长记性！” 6park.com
我躲没处躲，赶忙抓起墙角的粮食筛子遮住头连声求饶。我虽然忙不迭地认错，母亲却依然怒气难消。惊醒了我妹妹，她跳下炕来拦挡着，大声提醒说：“哥！你还不给妈跪下！”母亲怒气未息，却终于发了特赦令：“到东墙根儿跪去！跪一夜不准起来！”我不敢违拗，整整跪了一夜，又累又饿，直到鸡叫了才爬到门板床上合了合眼。 6park.com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又把我叫醒，热两块包谷面粑粑让我吃了，再去地里掰五六个鲜嫩的苞谷棒儿带上，一起去医院看望程组长的伤势。 6park.com
经过一夜休息，程组长精神好多了。绷带呈帽状包裹着头。因为有兰珍姑姑那声喊，程组长急举胳膊架挡，砖头掉落头上划破的口子不深，缝了五针，也没打麻药。听说伤势不太重，母亲才放下心来，仍满含歉疚地对程组长说：
“程组长，我这儿子恩将仇报！太对不起您了！”
“李大嫂，别喊程组长了。叫老程，或者叫生一，都行！社教工作组早撤了，再没有程组长了。”程组长和蔼可亲地笑着阻止母亲再说下去。 6park.com
“唉。蓉生！还不快跪下，向你程叔道歉！” 6park.com
我看着程组长头上的伤，心里早已后悔得不行，嘴里“哎”地应着，赶快跪下去。我还想磕个响头以表忏悔的心意，但被程组长很快伸出的大手拦住了。他笑容可掬地说，我的头又不是你打伤的，道啥歉。谁也没想到，还向母亲夸我一句：
“你这儿子胆不小，遇事敢往上冲，将来会有出息！”然后又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光有胆可不行，没有头脑就会被别人当枪使！” 6park.com
原来杨发利煽动一帮人揪斗他，目的既是向他报复泄私愤，也是为了打击白胜仁支部书记，怕他东山再起，妨碍他独掌大权。当初，工作组一进村就接到不少匿名信，揭发白胜仁担任党支部书记期间多吃多占，挪用公款，虚报的数目相当惊人。还说他打击贫下中农，贪污国家发放的贫困救济款，说的是有鼻子有眼，还说是真名实姓的举报。杨发利冲在最前头，表现最抢眼。 6park.com
那时工作组了解不深，故杨发利抢到了贫协主席的位置。但是随着访贫问苦地深入开展，接触群众越来越多，通过清账目清库存清工分清财物的认真核查盘点，根本没有那么多问题。随意造假，任性胡编，大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最后落实真名实姓的检举人，大都矢口否认。只有一个人承认说，是他检举白胜仁贪污贫困户救济款的。让他拿出证据来，他却说：“我们家为啥这么穷？救济款不是他贪污了，我们能是这样！”再问他有啥证据，他仍然振振有词，瞪着独眼说：“我们家往年六口人至少领到一百五十块，今年一个大子没领到，不是他贪污了还会有谁！” 6park.com
这个实名检举人就是杨发茂。工作组一进村被领到的第一户就是他们家，确实是家徒四壁，一看就是真贫困户，要不能进“贫协”当委员？但是随着了解多了，才知道他们家真正致贫的原因：主要是好逸恶劳，吃口又重，出工还少所致。白胜仁这年没给他家发放，也是因为群众意见太大才扣下，转而发给别人。 6park.com
工作组掌握这些情况后，同时了解到相当一部分人也对杨发利的为人有看法：私心重，是个“运动红”。每有一个运动来，他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表现很积极，为的就是钻空子捞好处。因为这，工作组渐渐不采纳他的建议，疏远他。同时，评估认为杨家堡党支部工作作风基本廉洁，公正守法，没有多大问题，后期建议应恢复党支部的正常工作。这就踩了杨发利一帮人的尾巴，招致此次借批斗为名的泄愤报复。这也是为啥平时不太出头露面的白胜仁事发当日会出现在现场的原因，他是替坚守原则的程组长捏着一把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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