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6park.com陸落第二次登方尚書府的大門。
經過陸落的修補,風水陣中的失令星重新當令,方尚書府上的陰煞之氣,已經消失得一干二凈。
如今陰陽二氣疏通,協調有序,讓府邸重新變成了吉祥之地。
尚書夫人的壽宴,府上熱鬧非凡,賓客如云。
女眷的馬車,從大門那邊的小門,直接進入院中,到垂花門口再停下。
陸落和她母親在垂花門前的丹墀上下了馬車,正巧碰到一群人,說說笑笑熱鬧非凡。
珠圍翠繞中,陸落看到一個特別醒目的女孩子。
女孩子個子高挑,比陸落還要高,纖細窈窕,流水肩、天鵝頸,倩影玲瓏。
她比在場的女眷都要高,所以陸落最先看到她。
她穿著天水碧的褙子,月白色挑線裙子,很素凈清淡。可是,她生得又是美艷異樣,素色也遮掩不住她的華采。她肌膚凝雪,下頜纖柔,眼睛大而明亮,鼻頭微翹,紅唇柔嫩。
她用的首飾,也是全部珠色。
明明如此素淡,偏偏從這素凈中,生出譎滟奪魄的烈艷,美得驚心。
陸落覺得,這個女孩子的美麗,可以和她叔公聞樂喜相媲美。
聞氏也看到了,低聲道:“那位是誰啊?莫不就是淳寧郡主?”
“是嗎?”陸落也好奇,悄聲回應。
她們遠在江南,也聽聞過京里有位特別絕艷的佳人,就是晉王的幼女淳寧郡主。
淳寧郡主之所以能聞名天下,主要是她有位才華橫溢的兄長。
她哥哥是出了名的妹控,又年少成名,寫了無數膾炙人口的詩詞,九成都是在贊美他妹妹淳寧郡主。
江南多青樓,青樓的歌姬們吟唱的都是當今比較熱門的詩詞。
淳寧郡主哥哥的詞,被吟唱度最高。陸家的兄弟們不管是去畫舫,還是詩會,都能聽到描述淳寧郡主的詩詞,經常會談論。
內宅的女人就知道。
陡然見如此美艷佳人,氣質儒雅,陸落和聞氏都覺得可能是淳寧郡主。
她們想象中的淳寧郡主,大概就是垂花門前那佳人的模樣。
這時候,垂花門前的人,寒暄完畢了,開始往里走,那位佳人也跟著往里走。她始終含笑,親切溫和。
方家二夫人也瞧見了陸落母女。
“那是二夫人。”見二夫人朝她們走過來,陸落悄聲告訴她母親。
陸落上次來了一趟,只見過方家幾位夫人。
方家二夫人肌膚偏黑,嘴唇有點厚,陸落覺得她的長相有種歐美化的性感,所以記得她。
“五娘,親家夫人。”方二夫人很熱絡,上前就笑盈盈給陸落和聞氏見禮。
顏家下了定聘之禮,陸落和顏浧的婚事即成,聞氏就是方家的親戚了。
陸落有點不自然,對這種稱呼很膈應。聞氏一開始也有,但是顏浧見到她就喊岳母,聞氏現在就習慣了。
“二夫人。”聞氏給方二夫人還禮。
陸落也跟著還禮。
“今天賓客眾多,亂糟糟的。老太太說了,若是五娘和親家來了,請到她院子里坐坐。”方二夫人笑道。
方二夫人也記得陸落,雖然上次相見時陸落穿著道袍,打扮成道士模樣,不倫不類。
不過,陸落卻不是濫竽充數的,而是有真才實學,方二夫人不敢輕待她。方家上下,都很敬畏術士,特別是有真本事的術士,陸落就是其一。
方二夫人也不提陸落辦成道童的事,只當不知情。
“那有勞了。”聞氏笑道。
她們母女就跟著二夫人,去了方老夫人的院子。
陸落來過一次,把方家院落逛了個遍,很熟悉。
老夫人的院子,比較安靜,沒有賓客。
是不是專門等陸落母女?
陸落跟在母親身后,緩步踏入了老夫人的院子。
和上次相比,這院子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西南角一株梅花樹,上次因為正克方位,枝葉奄奄一息,如今翠綠挺拔,生機盎然。
“娘,親家太太和五娘來了......”二夫人性格外向,尚未進門,就高聲喊了起來。
她也不等丫鬟打簾子,自己上前將那銀紅色的簾櫳挑起,請聞氏和陸落進來。
聞氏第一次見到了顏浧的外祖母。
方老夫人今年六十八了,應該算是高齡。但是,她清瘦矍鑠,精神頭很好,和顏浧的親祖母差不多。
老夫人穿著藏青色葫蘆雙喜的褙子,也不用丫鬟攙扶,腿腳很利落上前,笑道:“都來了?”
說著,她就攜住了聞氏和陸落的手,拉了她們母女二人在自己身邊,左右坐下。
“娘,親家太太,外頭還有客人未到,我去迎迎。”二夫人把人送到,轉身就要走。
陸落和聞氏起身,略微見禮。
老夫人也叮囑她快去,別失了禮數。
等二夫人一走,老夫人屋子里的丫鬟們端了茶進來,然后就退到了簾櫳外頭。
“......我們家大郎,和聞公公素來交好的,從前都在詹事府當差。平常也請過你到家里做客,只是你母親總說你羞赧,不敢見人,沒叫你來。”方老夫人笑著對聞氏道。
她口中的大郎,就是方尚書。
聞氏剛剛到京里,的確有不少人家請她。她那時候覺得對方不懷好意,或者刻意巴結,就全部推辭了。
方家到底有沒有請過,聞氏不太記得了,畢竟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聞氏仍是順著老夫人的話,道:“是我那時候年紀小,太輕狂了,辜負了您的好意。”
老夫人笑笑。
她問了很多日常瑣事,聞氏也一一回答。陸落坐在旁邊,沉默不語。
說了幾句話,丫鬟進來道:“老夫人,將軍來了。”
顏浧過來了。
陸落腰板筆直,沒有動。
聞氏卻往外看了眼。
果然,顏浧一個人,大刀闊步進了方老夫人的院子,滿面喜色,很高興的樣子。
單看他這個人,像個愣頭青小子,娶了個好媳婦,整天喜滋滋的,完全想象不出他是疆場殺敵的將領。
他快速進了東次間,先給老夫人見禮,然后又給聞氏見禮:“岳母,您和五娘這么快就到了,我還準備去接你們呢。”
聞氏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一臉慈愛的笑。
聞氏這時候才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我們過來很便意,不用去接的。”
“那岳母,我回頭送您和五娘。”顏浧又道。
“當然要送的。”老夫人笑呵呵接話,然后扭頭對聞氏笑道,“三郎最是孝順懂事了。”
聞氏唯有笑著應是,心中卻想這顏將軍太熱情了。
如此熱情,是真的滿心喜歡陸落,還是別有緣故?
聞氏看了眼陸落。
陸落低垂著眼簾,不言不語,外人還當她是害羞,聞氏卻知道她只是漠然。
“岳母,我有件事叨擾五娘......”顏浧說罷,就將目光落在了陸落身上,想請陸落出去,單獨說話。
“不能在這里說?”老夫人笑問。
既然定親了,有些男女之別就不必恪守的。可是,老夫人不知道陸家是什么家訓,怕顏浧太冒失了,沖撞了陸落和聞氏,讓聞氏不喜。
顏浧自從訂了親,簡直是像撿了個寶貝,成天喜滋滋的,快樂極了,像個孩子。
他小時候也是很開朗調皮的,成天上房揭瓦,比猴兒還要能躥。
直到十年前他父母雙雙去世,他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變成沉穩干練。
如今,他又有點小時候的模樣,讓老夫人看了高興。如此,方老夫人就很喜歡陸落,這大概是愛屋及烏。
“是私事。”顏浧道。
老夫人微笑,看了看陸落。
聞氏輕輕推了下陸落的胳膊。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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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浧很希望和陸落私下里閑聊,他殷切的盼望,方老夫人和聞氏都看在眼里。
她們并不反對。
陸落只得隨了顏浧出來。
五月中旬的陽光,明艷溫暖。
陸落不想走遠,就和顏浧站在老夫人正院的屋檐下。不遠處,丫鬟們悄無聲息的站著,并不打攪他們。
屋檐下掛了兩只雀籠,雀兒嘰嘰咋咋的,很是熱鬧。
顏浧倏然有點拘謹。
“要說什么?”陸落微微抬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問他。
她語氣里倒也沒有不耐煩,聲音也刻意輕柔些。
顏浧回眸,正巧碰上了她的眼神。不知為何,有一股子熱浪蓬了上來,緩緩擴散在面頰,最后消散在耳根處。
陸落眼眸清湛明媚,似一泓波光粼粼的秋水,能反映出人影來,直直照到心里去。
顏浧心頭微跳,想要坦蕩些,偏偏不夠老練。
他可以跟將士們臉不紅心不跳說葷素不論的笑話,也可以在殿前揮灑豪言,原本就不是膽怯的性格,卻沒法子對著陸落侃侃而談。
他跟其他親戚家的姑娘,哪怕是頭一次見面,也不會拘謹,唯獨在陸落面前,失了全部的練達。
他輕輕咳了咳。
“不是有話要說嗎?”陸落見他看了自己一眼,又偏過頭去,不免蹙眉,追問了一句。
她有點不太懂這個人。
“.......你聽說過成陽大長公主嗎?”顏浧頓了一息,這才開口。
一開口就說個陸落不太了解的人,陸落也有點奇怪。
“沒有。”陸落道。她到京里時間不長,認識的人也不多。
“我打小時常入宮門,跟成陽大長公主、楚王殿下交情深厚。成陽大長公主的駙馬,也是我的摯友。”顏浧解釋道。
他這個解釋,在陸落看來,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她還是不懂,好好的為什么要提起成陽大長公主。
他非要自己從東次間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
陸落秀眉輕輕擰在一起,她看著顏浧,似乎想從他臉上窺見蛛絲馬跡。
顏浧一回眸,又見陸落盯著他,耳朵就猛然間紅透了。
這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姑娘家不是應該婉柔靦腆嗎?
為什么陸落總是使勁盯著他看?
顏浧還想主動些,可是陸落這么大方坦蕩盯著他,弄得他心慌意亂,反而局促起來。
太丟臉!
“將軍到底要說什么?”陸落在心里嘆了口氣,只想趕緊回家,語氣也疏離冷淡了很多。
她很討厭這樣別扭的談話。
一個領軍打仗的男人,不是應該干脆利落嗎?
為什么他要臉紅?他又不是油頭粉面的武陵少年!
陸落心中很茫然。
她又想起柏兮說顏浧是豹子,陸落和他見過幾次,看沒出他的兇猛,倒是每次都臉紅,莫名其妙的。
“......成陽她和駙馬成親十年了,中途夭折了三個孩子。如今,成陽再次有了身孕,六個月了。她想請個道行深的術士,給她看看風水。我第一個想到了你,不知你可方便?”顏浧道。
他說罷,就看了眼陸落。
見陸落看過來,他又覺得敵不過她的眼神,和她對視心里就跳得厲害,唯有將頭撇開,遠眺對面的院墻和屋頂,不看陸落。
陸落還以為他看到了什么,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遠處的院墻上,藤蔓碧波蕩漾,翠浪翻滾。日光下的藤蔓葉子,深翠似墨。
陸落確定他沒有特定看什么,這才收回了目光,對顏浧道:“孩子一出生就夭折,多半是公主和駙馬身體有疾。我認識一個神醫,他出診要價高昂,不過醫術極好,什么疑難雜癥都能治好。”
古代沒有婚檢,夫妻雙方假如有什么隱疾,自己不知道,卻遺傳到了孩子身上,故而讓孩童夭折。
再說,這個年代的兒科不達,孩子剛出生,腑臟柔脆,藥物不能起到作用,夭折是很常見的。
陸落覺得不一定是風水上的問題。
聽到顏浧如此說,陸落就想向他推薦了石庭。
“他還記得我是術士,看來他并不在意這一點。”陸落心想。
男人都不想自己的妻子拋頭露面,而顏浧明知陸落會幫人看風水等,他不僅不避諱,還主動替她招攬生意,這讓陸落有點意外。
顏浧這一點,和這個年代普通男人的想法有異。
陸落心頭,微微過了下。
“這個,是有個緣故的。”顏浧道,“我們十二歲那年,義山跟著我們去打獵,他射死了一只罕見的鳥......”
成陽大長公主的駙馬姓宋,叫宋義山,出身名門,和顏家是親戚,跟顏浧同年,也是個調皮的,打小就跟著顏浧混。
“......后來出來一個中年人,說那是海東青,是他馴養的寶貝,他要義山拿命還給他。我們當時帶著八名護衛,全部圍上來。那人見占不了便宜,就說,‘以后,拿你孩子的命還給我!’
他走了之后,我們并不在意,這事也過去了。后來,義山尚了成陽公主,成親的第二年九月,成陽生了個白胖的小子。沒想到,到了十月初五,孩子還差幾天就要滿月,突然暴斃。”
陸落聽到這里,隱約明白了幾分。
“長子夭折,義山和成陽非常傷心,倒也沒往深處想。兩年之后,成陽再次身孕,生了個女兒,仍是活潑可愛,一生下來就睜眼了。那個孩子,是四月二十五生的。不成想,到了五月初五,孩子又無緣無故夭折。之前,孩子一直很好,能吃能睡,樣樣整齊,夜里突然就去了。”顏浧繼續道。
他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你們打獵那天,就是初五嗎?”陸落插嘴。
顏浧點點頭。
那天,正巧是初五。
如此一算,就很巧合了。
宋義山終于察覺不對勁,就將此事告訴了妻子和父母。他父母顧不上悲痛,進宮去告訴了皇帝和太后。
皇帝和太后覺得宋家的理由牽強,心里暗想是病,不是什么風水師作怪,派了御醫去宋家。
宋家一邊尋找大師化解,一邊尋找名醫治療。
公主和駙馬都請醫用藥。
一年之后,公主再度懷孕,宋家卻沒有半分欣喜,包括公主自己,都是憂心忡忡。親戚朋友們聽說了,紛紛舉薦認識的道士、和尚、名醫等。
宋家花了大量的錢財在這個上頭。
皇帝和太后也很擔心。
到底是病,還是緣于詛咒,公主和駙馬心里其實也疑惑。
他們沒見過真正的術士,不知天下能人異士。哪怕聽說了,也只當是杜撰,并無考據。所以,他們心里五成相信是詛咒,五成懷疑是病。
第三個孩子,是個兒子。
自從孩子落地,駙馬和公主都沒怎么闔過眼,請了法師開道場,請了各種名醫,給孩子續命。
轟轟烈烈鬧了十天,公主和駙馬也精疲力竭,又到了初五。這一整天,公主和駙馬、以及太醫們,都守住孩子。
孩子睡著了,就這么去了,沒有半點鬧騰,半個時辰前還睡得溫柔香甜,后來隱約沒了呼吸,再一摸,孩子就涼了。
成陽大長公主瘋了,駙馬也瘋了一半。
“我之前聽說了此事,原是不信的。而后,我見到了那個詭異的樹林,這才相信世間竟有這等高人。”顏浧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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