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2)(原创老故事--一甲子之前的记忆)
冬去春来(2) 6park.com人群一散,北门外显得格外空旷,只有西北角的那片房屋有些扎眼。其中一部分显得古旧,像一处庙宇,紧挨着的是一排大瓦房,倒是新盖的。在那新旧杂处之间偶尔会传来几声我从未听过的叫唤声。后来我认识了,那是杨家堡村第四队的饲养室,里面骡马牛都有,那从未听过的叫唤声就是它们发出的。紧靠饲养室北边是断断续续的几处住户,中间是一条土路小巷。不知不觉雪已经停了,斑驳的足迹丢在路上,就像丛林中动物们匆忙觅食时留下的慌乱脚印。 6park.com母亲拉着我和小妹,哥跟在后面,走进巷子里。快到头时突然从一堵墙里冒出一个中年汉子,嘶哑着声问道: “接回来了?” “嗯。”母亲停下来,叫我站上前,指着那个吧嗒着旱烟袋的人说:“叫吧,这是你爸!” 6park.com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那人脸黄,短胡茬儿,身体肥壮,还是个独眼!黑多白少的眼睛审查般盯着人看,很吓人;尤其是右眼的假眼珠,活像个玻璃球,浑浊不堪,却一动也不动。我慌乱地躲到母亲身后,再拉也不出去,一时间真不知怎么办好。尽管母亲在路上多次教过我,要注意礼貌,要学会叫人什么的,今天真到现场却一句也记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当一个陌生人——尽管是一个特殊的陌生人站在当面,要喊出那个浸透着血亲的字眼时,那嘴就像上了一把千斤铁锁似的,努力地张了几张,也总是张不开来。 6park.com母亲尴尬而又无奈地只好把小妹推上前喊那人,并解嘲地说: “你也别多心,娃小,有点认生。” “嗨,我也不在乎!噫,那个又打架咧?”他那只会眨巴的眼瞟了哥一眼。 6park.com我敏感地注意到,哥背着脸没有搭理,侧身挤进他身后的墙洞,自顾进屋去了。 这回我终于看明白,原来那墙洞是进院子的门,开在临街的一堵院墙上,也仅容一人低头通过。进到里边是北方极简陋的那种农家小院,两间厦屋坐西向东,门上挂着布帘子,土坯砌墙青瓦屋面,靠北墙有几根木棍支着一个草棚,苫着锅台和风箱。显然房盖成不久,门对着的土台还没清理。围墙也只有北边和拐向南与房屋相接的一段有,越过房屋的一段就没有了。东边借邻居的墙,南边则是借老庙的光,包谷秆借墙围成个半圆,那就是茅厕了。这都是从未见识过的,那天算是开眼。这就是一段时间里继父创建的家业吧。 6park.com南边的厦屋是母亲他们住的,哥进了北边那间屋,我也跟了进去。进门右手边就是一个大炕,铺一张糜子秆编织席,晒粮食的那种,有的边儿都散了。炕头有两个打补丁的枕头,土墙壁上楔有几个木钉挂衣服。哥帮我拿下肩头书包,就放在枕边。不一会儿,母亲进来先把那把算盘挂到墙壁钉子上,然后让我穿上哥的一条裤子。这身上不冷了,更觉得肚子饿了。原来草棚下的锅台这两年都没用过,他们也跟老家乡下一样:吃食堂饭,到点儿拿饭票直接到食堂去领饭。不要钱,但是要“按份儿”领。 6park.com那天是哥跟他去打的饭,门帘一掀,寒风送进两团热气来。盛饭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厚墩墩的陶瓷盆。饭是稠乎乎的,细悠悠的面条与绿乎乎的野菜纠缠在一起,周身上下沾满了黄澄澄的包谷糁儿。白蒙蒙的雾气盘旋着升腾,满屋飘荡着久违的粮食香味。他们说,今天这饭叫包谷糁苜蓿柳叶面。 “今天咱屋四人打了五人的饭。食堂管理员说,要赶快把娃户口上上!” 6park.com我没听懂户口的事儿,只是饿极了,端碗就往嘴里刨!烫得我脸都憋红了,那口糊糊饭在舌头上滚来滚去,忍住硬是没有吐出来。那时全国的粮食都紧张,就是这自古帝王州的关中地区,也有好多地方几个月来不知馍滋味,更别说四川老家那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了。 6park.com母亲说的没错,这时候还能吃上这样一顿饱饭,实在比丰年的山珍海味还香哩。我喝着碗里看着锅里,也就一会儿三碗就下肚了。那时候大家也都用的是浅碟式的小黑碗,要是用过去的老碗,就怕你狠心地一碗下去,别人再没有舀第二碗的机会了。我喝过三碗时,那陶瓷盆无论大小也都见了底。母亲看见我老舔嘴唇儿,就把她剩下的小半碗全倒给我,心疼地说: “吃吧!就是为了叫你吃上一顿饱饭,妈才不怕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去把你接出来!” 6park.com我听了那句看似不经心的话,眼泪忍不住直在眼眶里翻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被饭烫着了。只有我,也只有我们兄妹才能深深地体味到话中的辛酸与苦辣,也才能感受到我们兄妹在她心中的分量与珍贵。颠沛流离的逃荒把我们与母亲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自此再也没有分开过,母亲的苦难与奋争也构成了我生命中异常重要的部分。 6park.com想到母亲,自然联想到我那已过世的父亲。那时我已有十岁,虽懂事不多,也尽力想明白:他们的家乡之间相距两三千里之遥,是何种机缘竟让他们能走到一起呢?再说我记得父亲病重时是要母亲回开封舅家的,何以会来到这杨家堡村呢?版主:渊客于2020_02_16 0:57:47编辑 评分完成:已经给 鸿海有志 加上 15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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