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本文是姜克实教授的学术研究成果。关于姜克实教授的文章，史学家杨奎松教授是这样评价的：

“日本亚洲历史资料中心所做的档案史料的披露工作，对中日关系史，尤其是对过去两国学者研究薄弱的战史研究，无疑有着很重要的推动和促进作用。几年来，已知日本方面过去从事日本史研究的姜克实教授，已经依据战史资料，接连做出了包括平型关战役、台儿庄战役等战役经过和结果的史实性的研究，得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新的史实叙述。但颇让人奇怪的是,在明明大有可为的战史 研究方面,无论大陆还是台湾，真正的抗日战争史的专业研究者利用多方史料下死功夫的还不多。“

全文转载如下

1937年9月的平型关战役（内长城线作战）和之后10月开始的忻口，太原攻略战，从战略角度看是性质不同的两次战役。前者属于进行河北正定会战前的收场戏，而后者则属于以攻略太原为目的的山西作战。一方面，两者虽性质不同，但并不是没有关联。平型关战役的扩大，最终成为了太原会战的导火索，而在其中点火引线，积极推进山西作战实现的则是北支那方面军第五师团长板垣征四郎（1885-1948），和关东军察哈尔兵团长东条英机（1884-1948）。此二人曾先后出任关东军参谋长，前任板垣亦是1936年9月-11月绥远事件[1]的策划者。进军山西雪洗绥远作战傀儡蒙军和关东军的败北之辱，可以说是两人心照不宣，默契配合的理由。

　　

山西作战，并不是一个大本营陆军部既定的作战方针。当时北支方面军和大本营参谋本部的战略目标，是实施攻打石家庄的河北《正定会战》（后军方正式称《石家荘及子牙河、滏陽河附近ノ会戦》）。从进击平型关，大营镇发展到南下忻口，太原方向的山西作战，可以说是第五师团的一部（三浦（敏事）旅团）和关东军察哈尔兵团（篠原（诚一郎）、本多（政材）二旅団），不顾方面军指导部的禁令，肆意冒进，扩大战线的结果。山西方面的战局变化，迫使陆军指导部（大本营参谋本部，北支方面军）最终改变了战略方向，在平型关战役（内长城线作战）结束后，实行战略方向转变重新部署了以攻略太原为目标的山西作战。

日军内部的机密作战资料，详细地记录了这一战略转变的全部过程。下面，以解读日军的资料为中心，介绍一下此次战略转变的详细经纬，借此也可以了解平型关战役的起因和特征。



板垣征四郎

一 、第五师团调往保 定的方面军决策

第五师团（广岛）是日军的精锐师团之一，此时属于北支那方面军直属部队。北支方面军是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在华北地区作战的日军最高指挥机关，8月31日创设，下属第一军（香月清司中將），第二军（西尾寿造中將），分别在平汉线和津浦线两个地域作战。第五师团独立于两军之上机动的理由，来于大本营参谋次长8月30日的指令，即“将来有意将第五师团抽出增援中支方面的登陆作战[2]。之后第五师团国崎（登）支队（第九旅团为基干）之所以参加杭州金山卫登陆，并在南京攻略中担当浦口作战主角的理由，就出于大本营这一既定方针。



冈部直三郎

 在1937年8月的南口山地作战（第五师团的初战，死伤1123名）结束后，9月初，第五师团西进进入河北怀来平原。此时，关于将机动的第五师团转用于山西作战，还是增援于河北第一军的正定会战，出现了两种意见对立。方面军指导部认为，“若实行山西，绥远作战，会出现过度分散兵力之弊，所以不可轻举[3]。但是实行察哈尔作战的关东军，从推进北方战线的角度，极力怂恿北支方面军进军山西。为此达到此目的，9月17日，曾专程派遣作战参谋绫部橘树大佐前往天津本部，说服方面军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將），以实现第五师团与同关东军协力进行山西作战[4]。

此时，北支方面军参谋部内有也有两种意见。第一课（作战指导）幕僚下山琢磨大佐主张不可将大部队集中于河北保定附近，若攻打保定，仅第一军主力（第六,第十四,第二十师团）足够。此时须要将第五师团用于山西作战，配合关东军迅速攻克太原，以达到从后方切断平汉线，一举歼灭敌军主力目的。强硬主张进军山西的，是第一课派到第五师团指导作战的方面军参谋辻政信大尉。辻在9月17日，曾借受命回天津汇报之机，向首脑部建议山西作战。此时，板垣师团长也越级直接向大本营参谋本部次长今井清中将呈递了同样意见。第五师团参谋部对此双管齐下的策动，曾寄予了很大期待[5]。

相反，以大城戸三治大佐为首的第二课（情报）出于战局变化对既定作战方针（正定会战）影响的顾虑，反对山西作战。第三课（物资调配）同样也以维持后勤供给困难为由，反对第五师团的单独冒进。参谋长冈部直三郎9月15至16日，听取了“东条部队的意见具申”和下山大佐的山西作战主张之后，以“无可首肯之理由”加以否定[6]，认为山西（太原）作战一，会过度分散兵力，二，孤军深入容易造成第五师团孤立，三，太原的占领对石家庄方面的战局影响甚微[7]。



寺内寿

全面斟酌的结果，9月18日，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采用了岡部参谋长的建议，最终决定“将第五师团主力调往保定方面”。另称“即使此行动不能赶上正定会战，也无须顾虑”[8]。此时，第五师团的主力远在蔚县，广灵，浑源，灵丘方面作战，即使按计划调往保定，由于山路行军困难（由涞源至保定要经过紫荆关等难路），也不能期待在会战开始预定的十月初赶到[9]。其实，方面军首脑的真正用意并不在正定会战本身。而是为了遵守大本营参谋本部意图，保存第五师团的实力以预备今后抽调到上海方面作战。此外，“按军命令从事，严禁轻率非议”（寺内语）[10]，利用此机会压制下级参谋的盲动，严明军纪亦是寺内寿一司令官的由衷。第五师团方面称寺内的执意为“意味不明”的“感情面的否定”。

在方面军作出将第五师团调往保定方面的决定后，9月18日，军内又传来中国军有迹象弃守保定的新情报。若保定轻而易举，第五师团调往河北的意义也会随之大大减低。得此情报后，方面军第一课的参谋下山大佐等人，于9月18日夜说服冈部参谋长再次向寺内建议要求立即开展山西作战。可是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大将固执己见，再次给予否定[11]。



辻政信

 辻政信（1902-1968）是一位能言善辩，经常以出色的口才，按照自己的主张强行推动战局的参谋。作战参谋在日军中发言权很大。多数是陆军大学校出身的高级人才，辻在平型关战役时虽只是一位35岁的大尉，却已成为能影响第五师团首脑和方面军作战计划的出头人物。他在陆军幼年学校和士官学校都以首席毕业，陆军大学校的毕业成绩也是当年的第三名。属于被御赐军刀的“天保钱组”。巧舌如簧的辨术，过度的自信和强大的推进能力，曾使日军作战遭到多次重大损失。如在平型关作战中，晋军全面反击之时怂恿三浦旅团长下令前进大营镇，造成前线部队的大量伤亡和孤立。之后1938年诺蒙坎战役指挥中，也无视中央意图，极力主张扩大战线，是造成日军大败的责任者之一。虽世评不佳，战后仍能凭借优秀的口才连任四届众议院议员。在任中1968年，失踪在东南亚的旅行途中。

以上是方面军首脑部的动向，下面了解一下第五师团和关东军是怎样扩大局部战斗，把战火引向山西的过程。

寺内寿一决策后，第五师团无奈何接受了命令，做好了调往河北保定的准备和部署，并使国崎支队先行出发。但在全局上仍按兵不动，借口路况艰难消极对抗。9月21日，方面军要求第五师团9月末抵达保定平原，可第五师团则称9月末师团主力最多只能离开涞源，预计到达保定附近的时期为10月10日前后[12]。言外之意是即便进军保定，部队也赶不上10月上旬中预定的正定会战。

第五师团一方面消极抵抗，拖延赴保定的日程，一方面却利用处于灵丘，浑源附近的现地部队继续扩大在内长城线附近的战斗。辻政信参谋在自己的意见被否定返回第五师团后，仍一如既往地继续怂恿师团参谋部推进局部的山西地区作战。在其影响下，9月21日，师团参谋长樱田武大佐赴方面军司令部进行联络时，对方面军参谋部称“若不清除盘踞在内长城线之敌，从涞源到保定的转进也必将受到妨碍”。樱田企图从上司口中得到在内长城线局部作战的许可。对此，冈部直三郎参谋长却再次申明了方面军企图。并叮嘱，即使转进前有此必要，也只能动员现地兵员，绝不能增大作战兵力[13]。之后向各部门布置了转移准备，对此樱田武大为不满[14]。

此时，以第21旅团为中心的部分部队，正在向灵丘方面推进。9月20日傍晚，步兵第21联队的平岩大队占领了灵丘县城，翌21日，步兵第十一联队的尾家大队也进驻灵丘。回到师团本部的辻政信参谋，21日乘机侦查了前线敌情后，怂恿师团发出了进军命令，揭开了平型关战役之序幕。于蔚县发出的《板作命甲第119号》内容为：

“目前师团企图急追灵丘方面败敌，突破长城线进军大营镇”

发令理由为:一，在灵丘的前线部队集结完毕，二，发现山西军在内长城线附近调兵部署，预备抵抗的迹象。三，“至今还未曾对山西军进行过彻底惩罚，若利用前述敌情击毁其抵抗，可成为显示皇军威武的绝好机会。”四，若浑源南下部队（粟饭原部队）前进方向改为内长城线西方，可断敌后路。五，在广灵的第42联队第二大队，及野，山炮，自动车中队也可配属到前线[15]。

大营镇是距离平行关口西方约15公里处的关内军事重镇。从命令文中可看出其部署的目的。即一面令步兵第二十一联队主力由浑源沿内长城线驱敌南下[16]，一面用灵丘方面的三浦部队占领内长城线后与南下第二十一联队主力夹击大营镇，以切断敌的退路。

按此计划，在广灵县附近集结待命的第四十二联队折田大队的一部（约一半兵力），同野炮兵一中队，山炮兵二中队（共12门），兵站自动车一中队（第八十七中队），也被临时配属给三浦旅团长，构成了进击平型关，大营镇的三浦部队阵容[17]。

从以上得知，平型关战役开始于9月21日的《板作命甲第119号》。并不属于进军山西内地的战略行动，是一个乘胜追击，以惩教山西军为目的的战术行为。其进击目标，此时仅设定在内长城线一带。若进击顺利成功，按原计划三浦部队会退出大营镇向保定方向转移。平型关战役，是方面军第一课参谋辻政信与第五师团首脑部等在进军山西的作战意见被否决，向保定转移之前推进的最后一次扩大战线的军事冒险。

三、中央指导部的意图和寺内寿一的抵抗

实际上，表面上反对战线扩大的大本营陆军参谋本部内，其实也非铁板一块。在第五师团长坂垣的越级申诉和北支方面军作战课参谋们的暗地活动下，大本营内也出现了动摇迹象。在北支方面军作出将第五师团调往河北保定决定后的第四天，9月22日19:20，也就是第五师团下达了进军大营镇命令（14:00）的当天晚间，北支方面军参谋长冈部直三郎接到大本营参谋次长今井清发来的第432号电报，内容是询问方面军是否有将第五师团使用于恒山山脉北部山西省作战的意图。此询问显示出此时大本营对山西作战的兴趣。对此，方面军在9月23日的回答中，提出以下三点条件。



1.若进行山西作战，必须以攻克太原为最终目标，否则会前功尽弃。

2.为克服第五师团单独作战的弱点，必须在兵力和运输能力方面得到关东军协助。并使其部队服从于第五师团指挥。

3.作战若从十月初开始，全体则需约一个半月。

并明确表明：“方面军的意见是，比起太原作战，攻略石家庄后从海州（连云港）直取徐州的意义更大”[18]。在此，寺内寿一显然已察觉到大本营的意图，所以出示了作战条件，暗示山西作战意味着大规模的战略方向转变，借以对大本营进行牵制。同时也要求，若使用第五师团进行山西（太原）作战，中央必须事先取消将来把第五师团调往南方的设想。

 看来大本营参谋本部此时还没有做好充分思想准备，所以在回电中称，中央现在并没有任何意图干涉方面军对第五师团的命令。得到此回答后的寺内寿一确认，现在中央并无强行推进山西作战之意图，所以下决心不改变将第五师团调往河北保定的原计划。

可是方面军参谋部第一课的幕僚，在得到大本营对方面军咨询的情报后，认为时机成熟，再次跃起力图说服寺内司令官。由于寺内决意坚固，此目的未能得逞[19]。结果，山西作战主张派的企图，再一次受到挫折。冈部为此对第五师团下达了立即开始转进的指示。

四、战局的变化与山西作战的契机

第五师团三浦部队对平型关的出击，并不像预想中那样顺利。9月22日夜和晋军部队接火后，日军一度占领了“三角山”（日军称呼），“1930高地”（国军地图标1886）和平型关口至团城口间的一部分长城线。可是在三浦旅团长下令进军大营镇的25日清晨，国军也开始了大规模反击，以第六集团军6万人的优势兵力将三浦部队分隔切开层层包围。此日（9月25日），奉阎锡山命令前来助战的第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林彪），也在小寨村附近本道伏击敌后方运输线并取得成功，毙伤日军两支后勤部队近250人，成功地切断了日军的补给线。翌日687团曾一旦与日军增援部队接火，但发现来援的之敌为主力部队后，“决定避免正面决战”遂撤回东昌城，冉庄（小寨村东南约20公里处）一带休整。称“撤出战斗，准备休息”[20]。



一一五师敌前撤退后，国军部队从团城口方向和东跑池阵地前进到运输线两侧山地继续阻止日军主力（步兵第四十二联队主力）的增援，成功地封锁运输线达三日之久[21]。此间，第一线长城关口附近的高地战斗呈拉锯状态，两军反复争夺战斗异常惨烈，成为兵力，弹药的消耗战。双方僵持至28日，前线被围困的三浦部队弹尽粮绝，陷入全军覆灭的危机状态。

为了挽回败局，第五师团将集结于河北蔚县，准备向保定行军的步兵第四十二联队主力火速调往平型关前线增援（被阻两日后28日到达），同时在大梁高地（日军称），小道沟附近（枪风岭南）作战受阻的第二十一联队主力，也主动退出战斗疾援团城口。28日午后，两路援军汇合，终于打通运输线封锁使三浦部队摆脱危机，并转入反攻势态。此时关东军察哈尔兵团也积极配合作战，9月26日，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篠原兵団）从应县方面南下攻击茹越口，克铁角岭后9月29日占领了繁峙，混成第二旅团（本多兵团）也于27日从应县下社村、龙王塘，西莊道（繁峙东8公里）方向南下指向繁峙。直接配合第五师团作战的十川支队（本多兵团的一部，歩兵第一聯隊、野砲兵第四聯隊第一大隊を基幹）30日也从平型关北方越过内长城线通过大营镇西北向繁峙方向逼近。同时，全机械化的独立混成第一旅团，也从张北方面南下直取宁武关。9月30日雁门关南的代县陷落。此进军一举切断了 晋军撤往太原方向的退路（公路）。为此，9月30日晨，晋军部队退出平型关战场，避开繁峙开始向五台山方向沿山路全面撤退。

此增援作战的成功，使平型关战役的局面出现了新转机。战局已远超出当初计划的大营镇，扩大到繁峙，代县一带，形成了南下进击太原的有利局面。其实，第五师团的参谋部，在21日制定进军大营镇计划时，私下早已有进军繁峙的意图。此意图，在八路军9日25日小寨村伏击战中缴获的桥本中佐携带的地图中也可得知[22]。9月25日《板作命甲第126号》命令中，把当初进军大营镇的目标改为“追击目标选定为繁峙”。理由是若只进军大营镇，还不能达到严惩山西军的目的，师团撤向保定后，其势力必将复活。“所以21联队的追击目标须选为繁峙或代州。达到占领敌要害，置其于死地之目的”。此日死在小寨村伏击战中的参谋桥本顺中佐赴前线的理由，可能就是为了部署进军繁峙的新计划。

 进军繁峙，从战术上讲无非可议。但从军纪面看，延长战线和扩大战局的行为显然违反方面军命令，超越了初期制定的作战目标（9月21日的《板作命甲第119号》）。若师团内部裁量此行动的话，擅自动兵的行为将来肯定要受到方面军的责任追究，所以不如在命令中明示[23]。其实，即便是明示出 “进军繁峙”，若方面军不回心转意，将来也避免不了违命之嫌。第五师团首脑部正在为此烦恼之时，关东军的积极行动为第五师团打开了困境。命令系统独立于北支方面军的关东军察哈尔兵团，早已有进军代县之意，看到北支方面军首脑的消极作战态度，曾一度收回了进击代县的作战计划。在看到第五师团下达了进军大营镇命令后，又开始了积极的配合作战。9月30日，关东军终于先于第五师团攻下了繁峙，代县，为第五师团长的困境解了围。

五、进军太原的大命降下

山西军的全面撤退和关东军对繁峙，代县的攻克及第五师团主力的大营镇进出，改变了当初的战局，致使方面军内部和大本营中央指导部中也出现了推进山西（太原）作战的新意图。

 在平型关作战呈现危机，第五师团不得不调动蔚县部队（步兵第四十二联队主力）增援的9月27日，司令部内再次出现促使第五师团深入进攻代县的意见，寺内此时仍固持己见，不予批准。并对第五师团严命:“一，关于第五师团的去向，方面军坚持既定方针。二，第五师团在达到作战目的后除一部配合关东军行动外，主力按计划实施转移”[24] 。至9月30日，关东军部队占领了繁峙，代县，三浦部队也进驻大营镇后，辻政信和大本营前来视察的铃木宗作大佐又一起建议借此机会一举进攻太原。但冈部参谋长对此不屑一顾。并使第五师团作出第一梯队10月6日，第二梯队10月7日到达保定的保证[25]。

大本营觉察到寺内寿一司令官绝不会主动改变作战计划时，不得不出面干涉。10月1日午后4时，从东京参谋本部传来内部通知，告知大本营已做好发令准备，将命令北支方面军一部与关东军一部，在方面军司令官指挥下进攻太原。

此突然的消息使一直坚持反对山西作战的寺内寿一的立场处于窘境。为使上司摆脱这一困境，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将独断紧急致电大本营，要求立即取消此作战命令。之后在寺内的指示之下，又对要求取消命令的理由进行了详细解释。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午后7时，参谋总长閑院宮载仁亲王署名的山西作战命令《临参命第112号》终于下达[26]。内容如下:

 1.为使敌军丧失战意，立即开始山西省北部作战。

2.令北支方面军司令动用部分兵力进行作战，并占领太原。

3.令关东军司令官协助北支方面军进行此作战。

 下略

此命令最终迫使寺内大将屈服。10月2日清晨，寺内通过以下《方参电第161号》，向第五师团下达了进攻太原的命令。

“依大命为迅速攻克太原，令第五师团开始进入作战。依命。细节见后令”[27]。

这一简短的命令文中，两次使用了“依命”之词，强调此举并不是方面军司令寺内寿一的本意。此措辞用语上的抵抗，勉强使处境尴尬的方面军指导部保存了颜面。

 如此，第五师团的山西作战企图，从开始一直遭到上司方面军指导部的反对，压制，最后终于在大本营参谋本部的支持下遂愿。进攻太原的部署可参见10月1日 22:30方面军《作命甲第55号电报》[28]。其·要旨如下：

 1.令第五师团现地部队集结于代县附近准备太原作战。

2.国崎支队按原计划到达保定后用铁路经大同运输至代县。

3.内长城线附近的关东军各部队，归第五师团长统一指挥。

于此同时又派遣方面军参谋堀毛（一麿）中佐赴第五师团协助司令部业务及负责同关东军的联络。

六、结尾

 从以上经纬可看出:

1.以攻克太原为目的的山西作战，正式开始于10月1日19时大本营命发令（《临参命第112号》）之后。

2.寺内寿一大将为首的北支方面军司令部，直到以上命令发布前，一直坚决反对第五师团的山西作战企图。

3.积极主张山西作战的是第五师团首脑部，方面军参谋部第一课，以及派往第五师团的辻政信参谋等。

 4.致使大本营参谋本部改变主张支持山西作战的直接理由，是平型关战役的战局进展特别是关东军积极配合作战的成功（大营镇，繁峙，代县的陷落和晋军的全面撤退）。

5.使局地战斗（内长城线作战）扩大化的主角是第五师团的现地部队和关东军察哈尔兵团。

综上所述可看出平型关战役是导致山西（太原）作战的媒介，但并不是山西作战的开始。直到大本营发令的10月1日，北支方面军指导部也没有进军山西的战略企图和物质面的准备。同样，在前线积极推进山西作战的第五师团，关东军察哈尔兵团也没有进军太原的长远设想。仅仅是为了在山西北部惩治，打击一下阎锡山的晋绥军。雪洗绥远事件之辱。

太原会战并不是北支方面军的既定行动，发自于一个偶然的机会。直接诱因是第五师团的内长城线作战（平型关战役）失利所导致的战线扩大。和台儿庄作战的失利引发了徐州会战一样，侵华日军的战局推移，很多方面并不是按原计划的行动，而是随机应变的选择结果。而破坏既定战略计划的原因，总是来自于下级部队的盲动。下克上，轻举妄动，过度自信，亦是表面军纪森严的日本陆军内在体质面的缺陷.

【注释】

[1]  1936年5月关东军扶植蒙古贵族德王成立蒙古军政府，并亲自培训成立傀儡的蒙古军。11月23日，绥远驻军傅作义击败蒙古军，收复百灵庙，挫败了关东军染指内蒙的阴谋。
[2] 「第５師団の山西作戦実施決定の経緯」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111021200、8/34、昭和12年10月(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3] 同前JACAR：Ref.C11111021200. 2/34.

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