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一梦，琴瑟无端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颂如歌如赞礼。赞的是，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当年一曲《知音》风靡大江南北，其哀婉缠绵的语调更是绕梁三日而不绝，让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在多如星斗的人群中一代名将护国将军蔡锷终于寻找到了灵魂伴侣 " 侠妓 " 小凤仙，悲的是无奈月老有意却天不假年，英雄驾鹤西归空留美人凄凉半生。
名将配名妓，这样的搭配在历史上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明末清初吴三桂与陈圆圆的故事还未散尽，将军蔡锷与名妓小凤仙的故事又因一曲《知音》镌刻在爱情的丰碑之上。也许在历史中这些青楼女子只是没入人流皆不见微小生命，但是幸得周郎眷顾，在万紫千红的群芳之中越发的幸福灿烂。
历史湮没已久，那段故事的真相多在后世的揣测中渐行渐远。关于蔡锷与小凤仙的关系，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彼此只是相互欣赏的知己却并无男女之意，又有人说二人心意相通郎情妾意……
然而无论如何，蔡锷与小凤仙的确成为我情愿相信是英雄美人的千古之恋，是中华大地烽烟四起的 " 逃之恋 "。



在普通人眼中，青楼是一个太子进太监出的烧钱之地，然而风尘之中却颇多性情之人。妓女因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看惯了别人或高傲、或鄙视、或怜悯、或淡漠的目光，从而比一般人更懂得察言观色与人生冷暖。
身处乱世，一介女子如何自保，惨淡的出身将小凤仙推入青楼深渊。被迫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小凤仙却依然固守着最纯真的执念和本心。虽沦为青楼女子，" 侠妓 " 小凤仙却向世人展示了动荡不安年代中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女子的义薄云天与情思百转。
相逢于乱世，蔡锷与小凤仙之间的爱情必然要承受着历史的负重。而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蔡锷在袁世凯当政时期凭着一身傲然骨气欲发动著名的护国运动，亦正是这个契机，促成了蔡锷与小凤仙的相遇。
了解蔡锷与小凤仙故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爱情并不像一般英雄美女的爱情佳话那般在花前月下你侬我侬。适逢乱世，国家处于旦夕危亡之际，当潇洒英俊堪称栋梁的青年将军遇到了沦落风尘而出淤泥不染的青楼女子，两颗心忽而交错碰撞，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影子。他们的爱情夹杂着浓浓的硝烟味道，周围悬浮着几度心酸与苦楚。
蔡锷将军为 " 四万万众之人格 " 的赤子之心给这段倾世之恋增加了万分豪气，而小凤仙 " 早知李靖是英雄 " 的慧眼更为这段逃之恋增加了几份谈资。人们总喜欢在饭后品一口淡茶，漫无边际地说一些胭脂泪，离人醉，英雄尽，美人休的往事与奇事，正是你一言我一语才使这段 " 逃之恋 " 深入人心。
蔡锷原名艮寅，字松坡。清朝末世的统治摇摇欲坠，1882 年在湖南省宝庆府武冈州山门镇大坝上的一个贫寒的裁缝家庭，这位日后在中国历史上写下浓墨一笔的大将军蔡锷出生了。
1887 年他随家人迁至武冈山门黄家桥。其幼年在私塾读书，家境贫困又恰逢乱世，蔡艮寅的大部分童年都是在跟随家人的辗转流离中颠沛而过。然而幼小的艮寅分外懂事有志气，愤感于家境日落，便发奋图强，努力学习。
12 岁那年考中秀才，16 岁考入长沙时务学堂，师从梁启超、谭嗣同，并受到该学堂中文总教习梁启超的赏识，两人建立起深厚的师生友谊。这段深厚的师生友谊为蔡锷以后的政治道路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天生英才加之后天不懈，蔡锷的人生注定要从平凡惨淡中脱颖而出，在历史长河中激起耀眼的浪花。
1899 年，品学兼优的蔡艮寅得到了奔赴日本深造的机会，就读于东京大同高等学校、横滨东亚商业学校。这时，中国在腐败的清王朝统治下已是山河破碎，国力孱弱，帝国主义虎视鹰瞵，民族危机空前严重。他像许多热血青年一样怀着 " 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 的报国热情，寻找救国救民之出路。
" 流血救民吾辈事，千秋肝胆自轮菌。" 蔡艮寅的爱国豪情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1900 年随湖南革命者唐才常回国参加自立军起义。起义失败后蔡艮寅将原名 " 艮寅 " 改为 " 锷 "，取 " 砥砺锋锷，重新做起 " 之意。
" 锷，剑刃也。《庄子 · 说剑》云‘天子之剑，以燕奚石城为锋，齐岱为锷。’共和之剑，则将以宪政为锋，民军为锷也。" 这次改名亦寄予着蔡锷真正的灵魂觉醒，在当时国政败坏、民族危亡的时刻，肩负在身上的使命感与责任感让他重新认真审视自我，决心为国报效，拯救日益衰落的华夏之躯。



下定决心后的蔡锷重又回日本，这次他将自己的专业方向改为主要学习军事理论，强调 " 军国民主义 "，在此期间，蔡锷与同学蒋方震、张孝准被誉为 " 中国士官三杰 "。
1904 年毕业回国后主要在湖南、广西、云南等地教练新军。因其外表年轻英俊潇洒，衣饰得体，训练之时讲解透彻，技巧娴熟，被人称赞为 "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1911 年 11 月 30 日，蔡锷在云南昆明领导新军响应武昌起义，并被推举为临时革命军总司令。此时蔡锷的仕途之路可谓是一帆风顺，但是功高必会震主，势大必会遭疑。
1913 年 10 月袁世凯将蔡锷调至北京，并加以笼络与监视。正是蔡锷进京与袁世凯的步步紧逼，才成就了一代儒将蔡锷与 " 侠妓 " 小凤仙被人津津乐道的 " 逃之恋 "。
爱在你侬我侬时
蔡锷被诱进京师后，原本还对袁世凯抱有幻想，积极参与国家大事，不断上书陈述己见，在其位谋其职，一心想为百姓谋功。然而随着了解加深，袁世凯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倒行逆施的行径使蔡锷逐渐看清楚其并非良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奈此时深陷袁世凯天罗地网之中的蔡锷已难以脱身。英雄岂是池中物，无奈奸佞毒如蝎。三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雄心壮志只能在教坊离别歌中逐渐消磨，不知大将军有无垂泪对宫娥的难言之痛。
当陕西巷店八大胡同华灯四起的时分，咿咿呀呀的胡琴伴着荡荡悠悠的唱腔飘入了蔡锷这个失意人的耳中。举目四望，原来无意之中竟已信步来到了温柔乡。也罢，既然少年奇志已埋藏于大野，又何不沉醉在温柔乡英雄冢一次，暂缓胸中的闷气。
抹着厚厚胭脂的老鸨扭动着早已发福的腰肢缓缓走来，一脸谄媚地问蔡锷要哪个姑娘服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老鸨脸上香味刺鼻的胭脂如同戏台子上戏子的油墨粉，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这到底是不是人间，但是转念一想，人生也只不过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闲来曾听那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说这里面有一个另类女子，平时寡言少语，对人对事十分高傲淡漠，并不像其他风尘女子那样一味讨好恩客。蔡锷嘴角浮起一丝玩味儿的笑意，罢了，罢了，失意淡漠之人必定是有故事之人，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倒不如找一失意之人，举杯对酌，各自缅怀自己的心事，在嘈嘈杂杂的风月场所享受着难得一见的安宁。
于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就小凤仙吧。" 继而坐下小酌起来。老鸨听到小凤仙之名，又重新审视了一眼蔡锷，只见此人面容憔悴，衣饰普通，看来并非达官贵人，不知为何单要点名要向来被人们称为 " 硬骨头 " 的小凤仙，也许对于男人而言，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有了白玫瑰却念念不忘红玫瑰的好。
小凤仙之所以被人称为 " 硬骨头 " 与她的秉性有很大关系，曾经的成长经历也给了她很大的影响。小凤仙者，浙江旗人也。其父朱承海，母亲不过是这个大家庭中不受人待见的偏房而已。因不愿受大老婆歧视，其母带着她离开朱家单过，这样的选择在当时非常少见，母亲的傲骨在幼年的小凤仙眼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不久之后，母亲俶尔病逝。此时的小凤仙尚且年幼，母亲的离世拉开了她颠沛流离一生的序幕。
母亲离开后，一位姓张的奶妈收留抚养她，因此小凤仙也随奶妈改为张姓。1911 年 10 月 10 日，武昌起义爆发，张奶妈带着小凤仙逃往上海。因衣食无着，张奶妈就将她暂时押给一位姓胡的艺人学戏，到南京卖唱为生，取艺名 " 小凤仙 "。
1913 年七八月间，革命党人在南京发动反对袁世凯的 " 二次革命 "，北洋军阀冯国璋、张勋等部攻打南京，战火延及近两月。小凤仙跟着胡老板逃回上海。战争中的丧母之孤，她的命运始终把玩在别人的掌中，为了生活，所有的骨气和骄傲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这一年的小凤仙已是 13 岁，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不久，她又跟着胡老板辗转到达当时的京师北京，在著名的八大胡同之一的陕西巷云吉班卖唱接客做生意，因其才貌色艺俱佳，名震京师，成为北京城红极一时的名妓。
恃才而傲物的小凤仙颇有几分目无下尘的清高，会客之时也是凭借兴致而起，如若投缘，多说两句抑或不可，若难入慧眼，则闭门谢客。这样的高姿态必会勾起男人们的猎奇心理。
此时小凤仙轻迈莲步，来到了红烛下对影自饮的蔡锷身旁。若说世间有些情缘是一眼定终身似乎稍有夸张，但不得不承认第一次的印象很重要。
小凤仙静静地看了这个伤心人几眼，低低地说道：" 偶遇小事，不想麻烦先生多等一等，是小凤仙的不是。" 红烛下蔡锷缓缓回头，小凤仙站在朦胧的莲花灯笼下面，一袭浅绿色的旗袍，衬托出姣好的身材，白皙的脸庞一看便知未施粉黛，眉目虽不是倾国倾城，但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温婉自然，是一个随性的女子。蔡锷爽朗一笑：" 不妨，不妨，左右不过闲来无事，与姑娘小酌一杯。"
风月场中最普通不过的开场白，风尘女子缓缓走来，温顺地赔礼道歉，花间浪子浅浅一笑，豪爽地过往不咎。但是一般女子的歉意话语只不过是 " 犹抱琵琶半遮面 " 的吊足胃口，一般浪子的毫不介意也不过是 "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的习惯使然。
然而蔡锷与小凤仙的短暂寒暄却是为后来的促膝长谈奠定了极好的基础。像小凤仙那样高傲的人，若不是对此人青睐有加，怎么会多作解释，因为她不屑于此。蔡锷的豪爽也是因面前的女子并未有他人的庸俗的脂粉味道与谄媚的讨好之行。
在接下来的聊天当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情投意合。但是彼此都并非心中不设防的人，又怎会坦诚相对？蔡锷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闭口不提，只说自己是一身铜锈味道的商人，小凤仙戏谑道：" 为何我只闻到扑鼻的酸味？铜臭味倒是没有闻到。"
蔡锷开怀地笑了两声，顿觉眼前之人乃是一个妙人。小凤仙嫣然一笑道：" 我自坠风尘，生张熟魏阅人多矣，从来没有见到过风采就像你这样令人钦仰的，休得相欺。"
蔡锷讶然道：" 京城繁盛之地，游客众多：王公大臣，不知多少；公子王孙，不知多少；名士才子，不知多少。我贵不及人、美不及人、才不及人，你怎么就说我风味是独一无二的呢？"
小凤仙淡淡说道：" 蛟龙岂是池中物，无奈天公不假时。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蔡锷不觉悚然，烟花之地中竟然潜藏着这般奇女子。不知不觉，入夜已深，蔡锷称有事在身告辞离去。临走之时，再次回首，看到红烛下淡淡饮酒的小凤仙，感觉心里暖暖的。
惊天动地 " 逃之恋 "
此后蔡锷经常留恋于小凤仙处，有时二人相对无言，各自举杯痛饮，有时谈诗论画，读书消得泼茶香，有时也会为了一束花该怎么摆设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总是英雄屈膝博得美人一笑。
小凤仙是个雅致淡泊之人，从其屋内几枝怒放的红梅与泪痕点点的斑竹可见一斑。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过多装饰，不外乎是一把素琴，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局，屋中也并没有浓浓的脂粉香，只是飘着淡淡的茶香。
小凤仙尤爱忆及二人坦诚相见之时，蔡锷四顾闺房问小凤仙喜欢哪一副对联，小凤仙轻颦浅笑：" 斯人斯语若浮云，愿得君笔墨。" 说罢松墨初上宣纸满屋飘香，蘸满墨汁的毛笔递于蔡锷手中，最难消受美人恩，提笔挥毫落墨：" 不幸美人终薄命，由来侠女出风尘。" 两句对联犹如此刻两人对望，在落款之处终是不忍再欺，大笔写下 " 蔡松坡 " 三个大字，力透纸背，犹见真诚，不知是情之所至还是设计所为，小凤仙此刻总算展颜一笑，纵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此后蔡锷出席各种活动，那一袭淡绿色的身影总是伴其左右，席间推杯换盏，更见郎情妾意，蔡锷更是整日流连在八大胡同，俨然一副裙下之臣的纨绔之样。袁世凯派来监视蔡锷的密探将蔡锷的近期举动一一汇报给他，老袁不禁会心一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名将吕布在貂蝉的美色之下雄心灰飞烟灭，后主李煜在教坊歌声中迎来了自己的挽歌，蔡松坡也不过如此而已。"
蔡锷渐渐意识到袁世凯监视的松懈，《二十一条》的签订深深刺痛了蔡锷的每一根神经。龙虽非池中之物，但是困于池中太久终非好事儿，是时候跃于九天了，于是机智的蔡锷和妻子演出了一出苦情的双簧戏：夫人刘侠贞因看不惯整日沉迷于秦楼楚馆的蔡锷，劝他好男儿自该 " 提携玉龙为君死 "，岂料一向儒雅的蔡将军听到妻子的话，怒从中来，砸碎了家里的诸多摆设，甚至对妻子拳脚相向，母亲的劝阻也丝毫不起作用，伤心欲绝之下，蔡母协同两个儿媳向袁世凯请求回湖南养老，袁世凯准许了其要求，蔡母与儿媳终于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也为蔡锷的行动免除了后顾之忧。
又是一个花好月圆之夜，蔡锷来到小凤仙的闺房，将外衣与帽子挂在衣架之上，随后点了几个小菜，一壶薄酒，将手上的怀表放在桌子上，缓缓地坐下来与佳人共饮。蔡锷朗声说道：" 今夜既是月光正美，卿何不拉开窗帘一块欣赏，千万不可辜负了良辰美景啊。"
小凤仙缓缓走到窗户旁边，将绣有梅花的窗帘拉到一旁，月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射进屋内，愈加显得朦胧不清。从外面看来，犹可隐约望见举杯饮酒的动作。
小凤仙一反往日轻声细语的姿态，似是十分高兴地说道：" 既然将军兴致如此至高，若将军不弃，小女子愿清歌一曲助兴。"
蔡锷拍手：" 妙极妙极。" 咿咿呀呀的唱腔使蔡锷感觉如置身戏台，不知今夕何夕，也许今日一别，此后再会无期，在战火连连的当下，连闭上眼睛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初升的朝阳都是一件无法说定的事情，更何况漫无天际海誓山盟的话语，愿将余生化千亿，海誓山盟总是赊啊！
小凤仙的一曲《穆柯寨》唱罢，余音绕梁。戏中的穆桂英为了和心爱之人杨宗保长相厮守，不惜大打出手，毫无小女子的羞涩之情。戏里戏外总是情，蔡锷又何尝不明白小凤仙对自己的心意，胸中五内俱焚。
蔡锷不禁想起了《牡丹亭》中的唱词：" 情不知所起，奈何一往而情深。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致也。" 以往看戏，总觉得是汤显祖的一厢情愿，但是此时此刻却感觉即使以后不幸以身殉国，红烛下这一袭倩影将会常萦于心中。一出《穆柯寨》，窗内听懂的人暗自垂泪，窗外听不懂真意的人只作热闹而已。
故事里的戏剧刚刚结束，现实的戏剧又即将上演。一出结束，蔡锷因说尿急出去上厕所，衣帽与怀表皆未带走，而小凤仙也借口天气逐渐变冷拉上了窗帘，回到桌旁仍自酌自饮。
守护在室外的密探误以为是蔡锷在饮酒，继而更加放心，毕竟美人在怀，良辰美景，岂可乱付韶光？但是蔡锷本非池中之物，若何平常的凡夫俗子沉溺于温柔乡之中，又岂担得起护国将军的大名？在密探沉沉欲睡之时，蔡锷早就坐上了去日本的 " 山东丸 " 号轮船破浪而去，从此天高海阔任尔飞翔，蛟龙一旦回归水中，定搅起滔天巨浪，定叫天地换颜色！
将近黎明，密探才感觉事情的蹊跷之处，推门入室一看，哪里还有蔡锷的影子，只有已有六分醉意的小凤仙而已。原来此二人在屋外的窥探下演绎了一出滴水不透的 " 逃之恋 "。逃走了蔡锷，不知袁世凯会怎么发威，惊惧的密探们无奈之下把小凤仙带走，毕竟她是最后一个见蔡锷的人。袁世凯得知蔡锷离京的消息，恼羞成怒，命人好好审问嫌疑最大的小凤仙。
心爱之人已然脱离险境，对于小凤仙来说犹如心中一块大石沉沉地放下。面对密探们的威逼利诱，小凤仙坦然自若，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答道：" 我也不知松坡去了哪里，他听完我唱的戏之后便说尿急，毕竟他从来到我房间开始便一直不断地饮酒喝茶，上厕所也是情理之中。他离开后，我顿觉屋内稍冷，便拉上了窗帘静等他回来。左右闲来无事，看到桌子上的美酒便细细品来，各位想必也是知道的，我偏爱饮酒，谁知唱戏唱到情动之处，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等到我再次抬头，竟是你们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还在想，那个没良心的去了哪里了？让我等得好苦。"
密探们看着小凤仙淡漠而空洞的眼神，似是相信了她的无辜，但是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你们俩确定没有预谋好吗？"
小凤仙一反常态地拍着桌子厉色道：" 各位官爷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和他联合起来哄骗你们不成？若真有预谋，我为何还留在这销金窟活活地受罪，我早就随着将军潇洒去了。再说将军的离去于我又会有什么好处？将军在时，得蒙将军眷顾，有幸出入于名流之中，这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可是莫大的荣幸，我就是再不辨是非，也不会不识时务啊！" 小凤仙的一番慷慨陈词，昭示了不卑不亢的傲然勇气，句句说来在情在理，唬得密探们渐渐消解了疑虑，也不忍再问。小凤仙以其机智成功地帮助蔡锷逃脱了天罗地网的束缚。
已摆脱魔爪的蔡锷乘坐 " 山东丸 " 号轮船由老师梁启超指导，取道日本，再从海上辗转取道上海，南下香港，再回云南。1915 年蔡锷抵达云南，12 月 25 日，他与唐继尧等革命志士宣布云南脱离袁氏政权的魔爪，宣布独立。
紧接着他们组织骁勇军队，发动护国战争。蔡锷任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浩浩荡荡的八千梯团大军踏入蜀地，打算对川边敌军发动突然袭击，出奇制胜，夺占叙州、泸州诸要地，而后再向北攻成都、东取重庆，率领大部队挥师东下，与其他人会师武汉，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小凤仙在别人的口中得知蔡锷的近况又忧又喜。喜的是他果然非池中之物，好男儿自该如此，忧的是自那日别后蔡锷常入梦中，命其长相忆，将来成功之日，定不相忘，于是日日望君君不至，无奈悲从中来。
擦肩而过的遗憾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为民国大总统，1916 年 7 月 6 日任命蔡锷为四川督军兼省长。但是，这时蔡锷的病情恶化，他草草处理了川省善后事宜，于 9 月东渡日本治喉癌。缠绵于病榻之际，蔡锷总是回想起八大胡同里的那一袭倩影，是那么的单薄，不知此时此刻她是否会在红烛之下备好酒菜等自己回去小酌。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三十多岁的生命，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只是那一袭单薄而倔强的身影终是成了自己心口的一粒朱砂，无法抹去。
逃离京城之后，无数次想过要把那个倔强的女子接到自己身边，无奈时事动荡，乱贼不除，又有何心情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于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是自己的病情如同当头棒喝，使他清醒地认识到此生再相见已是一种奢望罢了。
天妒英才，1916 年 11 月 8 日上午，一代护国将军蔡锷终因医治无效，病逝于日本福冈，年仅 34 岁。蔡锷在遗嘱中写道：" 我统率滇之护国军第一军在川战阵亡及出力人员，恳饬罗佩金等核实呈请恤奖，以昭公允；锷以短命，未能尽力为民国，应为薄葬。" 遗嘱中的他仍是体恤百姓的蔡锷将军，但是弥留之际他眼前浮现的是那一夜小凤仙含泪唱《穆柯寨》的一幕，若是当时便知是今日这个场景，定不会狠心舍她而去，他是何其残忍，留下一个弱女子来与袁世凯这种魔头周旋，她的柔弱背后又有多少是他不了解的坚忍？
有人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但是小凤仙之于蔡锷却总是有着万千张面孔，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是她小凤仙，轻歌浅笑低眉细语的是她小凤仙，欲将赤子血染红神州地的更是她小凤仙，直至此刻蔡锷都说不清楚是哪个小凤仙让他无法自拔，但是爱了就是爱了，萍水相逢，那个温婉的女子仗义援手，值得他一生铭记，然而他给与她的一生却是如此的短暂而残忍。
蔡锷病逝的消息传入国内，小凤仙自然也是知道的，也许这两年的杳无音信已让聪慧的她做好了各种凶险的准备，但是再多的准备都抵不上一句 " 永远都回不来了 " 的消息惨痛。
那夜一别，不想竟是天人永隔。天意是如此弄人。那一句 " 不妨，不妨，左右不过闲来无事，与姑娘小酌一杯 " 似乎仍是昨日的话语，前日小凤仙还翻看白公的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 之句，细细想来，那是多么甜蜜的一幕，抵过万千情话。
1916 年 12 月 1 日，众人于北京中央公园为蔡锷举行追悼大会。在场者无不为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的英年早逝悲痛落泪，苍天同哭，举国同哀。在一片白色的海洋里，人们看到一个身着黑色旗袍的消瘦身影，迈着细碎却坚定的步子缓缓走来，站在蔡锷将军的灵柩之前深深三鞠躬，抬头看到蔡锷将军的遗照，已是泪眼婆娑。
忆及昔日的恩爱不疑，当场送上两幅挽联：一副是 " 不幸周郎竟薄命，早知李靖是英雄 "；另一副是 " 九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哪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闻者竞相落泪不止。
蔡锷是周郎，空有美人倾慕，却无消受美人恩赐的福气。将军的确是拔剑南天起，但是小凤仙却无缘做战旗常绕左右。幸得英雄为知己，却无奈高山流水并不能永久相依，能遇到已是万幸，怎能苛求永恒。此刻欲将心事付瑶琴，无奈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蔡锷死后，小凤仙曾一度想自杀追随而去，无奈天意弄人，性命终得保全。其后她辗转东北，改名张洗非，意图洗尽自己一生的铅华与是非。在第一任将军丈夫贩卖鸦片入狱之后，嫁给了一个平凡的锅炉工，一代侠妓最终回归了平静却温暖的家庭。
在小凤仙 54 岁的生涯里，她经历过风月场上的纸醉金迷，与蔡锷将军有着一段被传为佳话的旷世奇缘。这一瞬的甜蜜浪漫，一时的光鲜名分，所付出的却是大半生的苦难与凄凉。
据小凤仙的继女回忆，小凤仙暮年常爱翻看蔡锷身着军装的照片，女儿曾问及此人是谁，小凤仙亦如当年初遇蔡锷一般，淡淡地说道：" 一个故人罢了。"
若干年的相思与牵挂到了唇边只化作了一句 " 故人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琴瑟已停若许年，无奈平地起相思，纵有千言万语却也难话相思。


书名：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在民国遇见绝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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