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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典:峨眉宛转只为君
送交者: morespace[布衣] 于 2015-09-28 11:17 已读 623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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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典旧照


刘文典、吴宓与陈寅恪的情事




民国教授有很多狂人,刘文典应该排在排头上座。


刘文典狂极,是因为他屁股底下坐有雄厚的资本。他的资本是独一无二,别人无法比拟,无法复制的。


刘文典一生传奇,18岁加入同盟会,在芜湖公学与陈独秀、刘师培同执教鞭。20岁东渡扶桑,从事反清革命。1913年,宋教仁在上海被刺时,他也现场喋血。当过国父孙中山的秘书。后弃政从教,当过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教授,安徽大学校长,庄子研究最叫响的专家。做个文人,是他厌倦了政界的不干不净而给自己寻求个栖身的清净之所,而不是被政治挤到台下的落水狗。一生“追随过孙中山,营救过陈独秀,驱赶过章士钊,痛斥过蒋介石”,被追杀过,蹲过大牢,最后在学界不朽。学界这样的头牌有几个?


这样的人敢狂。搓搓身上的灰条子,都够三流文人搅一缸水去卖银子。


现在人都喜欢吹刘文典是国学大师。“国学大师”没有确切的定义,不过他很保守,反对白话文,看不起新文学倒是真的。



沈从文与张兆和


一次在西南联大校务委员会上,当局提名沈从文为副教授,刘文典举手反对。当提名获得通过时,刘文典拍案而起,瞪着他荒疏的眉毛尖锐的喊:“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四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朱自清该拿四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四毛钱!”随后又嘟囔着说:“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都要做教授,我岂不是要做太上教授了吗?”夹起小布包子就要退场。



云南大学教书时的刘文典


刘文典寒碜沈从文是出了名的。一次跑警报,被战争的日子和云南烟土折腾的就剩一架硬骨头的刘文典在几个学生的搀扶下刚躲进防空洞,看到沈从文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刘文典面颊凹陷的瘦脸立刻拉下来了,骂道:“你跑做什么!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我炸死了,就没人讲《庄子》!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希望。你死了怕什么?”满肚子小说散文的沈从文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这一堆老骨头,继续往深处跑。


还是在昆明,还是跑警报。当警报在空中撕心裂肺的响起,小日本的轰炸机蝗虫一样成群结队钻下云层的时候,正被学生携带着跑警报的刘文典忽然想起陈寅恪来,他尖锐的嘶叫着:“快找陈寅恪!”



陈寅恪 致吴宓信


陈寅恪的学问在民国文人堆里居第一把交椅,是不容置疑的。但是,狂狷如刘文典者,竟称对陈寅恪的学问“十二万分”的钦佩。陈寅恪此时已视力模糊,身体虚弱,还有腿疾,可能还没有跑出简陋的寓所“入土为安”呢。刘文典带着几个学生气喘吁吁赶到陈寅恪的寓所,他果然一脸凝重的端坐在椅子上,竟不走。刘文典晃着快散了架的身子,扯开他尖锐而嘶哑的嗓子,大声嚷嚷:“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


一堆人在呼啸的轰炸声里把陈寅恪拽走了。





陈寅恪书稿


吴宓和陈寅恪是哈佛大学同学,加上汤用彤,时称“哈佛三杰”。他回国早,在东南大学、东北大学遛了两年,就到了清华。他是“十二万分”喜欢西洋文学的,到了清华却去组织“国学研究院”,主持工作。号称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的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都在吴宓这个主任的三角旗下干事。吴宓最钦佩真学问人,他这个主任做成了他们的干事,服务员。四位大师中,没有学位的陈寅恪是他最为敬佩的人。



吴宓 七言书法对


吴宓是现代文化史上著名的“学衡派”掌门人,因学问,因诗情,因滥情,因硬见西南局书记邓小平,成为民国文人中棱角极其翘楚的学人。他眼中没有多少鲁迅,可满心里都是比自己小五岁的陈寅恪。


哈佛相识,陈寅恪的学问识见让吴宓极其惊叹,风一般驰书国内:“合中西新旧学问而统论之,吾必以寅恪为最博学之人。”


相见之下,吴宓颇多争议的一生里,梗直而颀长的脖子甘愿俯下来,甜蜜蜜的当陈寅恪的师友,粉丝,甚至“走狗”而甘之如饴。



1937年 吴宓在清华园


1925年,吴宓担任清华国学院主任,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困难聘请陈寅恪担任研究院导师。他帮助他处理日常琐事,两人一起唱和诗文,他们开始了亦师亦友的半世纪交往。


抗战爆发后,清华大学南迁昆明,合并入西南联合大学,他们同为西南联合大学教授。战时的生活十分艰窘,连名教授也经常入不敷出,饥肠辘辘。吴宓的负担轻,尽力在生活上一把青菜一袋糙米帮助陈寅恪。他们投影翠湖,共论时艰,忧叹国事。陈寅恪多病的夫人不在身边,生活上的事务多是吴宓帮办。


1939年春,陈寅恪获得英国皇家学会研究员职称及牛津大学教授之职,预备携家赴英国讲学一年。端午节,吴宓满怀喜悦的在昆明海棠春餐馆为其饯行,并赋诗《己卯端阳饯别陈寅恪兄赴英讲学》,惜别之情如五月的栀子,馥郁爽洁。临行之日,吴宓再赋诗表达依依惜别之情。因欧洲战事阻隔,陈寅恪辗转香港又回到联大,心情黯然。吴宓赋《己卯秋发香港重回昆明又作》,以示安慰。



《淮南鸿烈集解》刘文典著


昆明的警报仍在响着,国难,离愁,视力急剧衰减,一群蚂蚁咬噬着陈寅恪善感的心。吴宓成了陈寅恪家三天两头见的兄弟,说常客就显见外。一起跑警报,收藏陈寅恪每一张即兴的诗稿,处理柴米油盐酱醋茶,无处不见吴宓挺着梗直长脖子的笨拙身影。1940年,陈寅恪二度去英,香港战火燃起,滞留港大,进退两难。吴宓日夜忧虑陈寅恪的安全,直到他脱险归来,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两人诗歌酬唱庆祝重逢。


陈寅恪的父亲陈三原是清末著名的新江西派诗人,诗作影响一时。1943年春天,吴宓用半个月的时间重读了陈三原的全部诗作《散原精舍集》四册,写出独具见解的诗话。



《庄子补正》 刘文典著


1944年,陈寅恪双目失明,手术没能成功。吴宓及时和学生一起,日日陪伴陷落黑暗的陈寅恪,多方宽慰,算是把他从失望中打捞出来。1945年,陈寅恪再次受到牛津大学邀请,他想一举两得,把眼睛治好。吴宓很是支持,为他办理出国签证,购买机票,特意请熟人途中悉心照顾,并送上无限的祝福,以致把自己累倒。


国民党政权垮台以后,这两位都列入了国民党抢救计划的学人,同时留在了大陆,吴宓留在西南师范学院,陈寅恪留在了中山大学。政治风雨的击打,千山万水的壁障,割不断两人飞翔的心。1953年,中央批准中科院成立三个历史研究所,拟任郭沫若任第一所所长,陈寅恪任第二所所长。陈寅恪坚辞不就。1963年,吴宓千山万水来广州看望老朋友,陈寅恪把心中岩石一样无限激愤的块垒,一股脑儿吐出了山崩地裂的不就所长职务的“七个不”,表明他的决绝之心,同时,把他1963年创作无法出版的《论再生缘》油印本赠给老朋友,算作对多年老友的一份永久的回赠。




民国的文人都很个性,“个性”说穿了是很自我,“很自我”说穿了是舍我其谁?刘文典、吴宓的个性是鲜明彰显的,都有“舍我其谁”的派,可是,他们在陈寅恪面前妩媚的娥眉婉转,表达出了一个时代对真学问真钦佩的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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