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年轻的时候，去山西漫游，大约是靠近大同的左云右玉一带，纯粹奔地名而去，到了那里就是最普通的北方县城，没有想象中的云和玉，倒是有种莽撞的荒凉感，粗壮的砸下来，符合那个通往口外的地理，再往北，就是草原的游牧民族的地盘了。
但是到哪里我都想逛街，实在没有街，也要逛一个出来，县城小到过了八点就全黑下来，几乎没有开门的所在，我们的吃住都在县宾馆解决，逛街纯粹就是一个强迫症，多看的意思。有家很大的门脸露着昏黄的灯光，走过去，原来是个不对外的农家院落，半掩的门，院落里几位中年妇女不吭一声地忙碌着，天是黑了，可透出一层干净的蓝，可以看见他们是在拿大的月饼模具忙碌呢，应该是最北方民间的制作法，提浆的皮，里面是冰糖和青红丝，逐渐被城市抛弃的老月饼，可是想必还是当地的基本送礼必须品，看了一会儿，她们还是闷头干着，却因为有外人的观察而生动起来，发出阵阵暗笑，窃窃私语，大约是说客从何处来，可是没人理我。




那月饼在烤的时候特别香，面粉的香味，混合着种种馅料的甜香，可是没人吃，估计都是准备送礼用的，我也没吃，因为也知道那种滋味，闻着比吃着好。
北京的老店也都有这种月饼，还有老年人爱购买，大约觉得是一种最基本的月饼，代表着伦常，是月饼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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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湖北长大，最早接触的月饼，却不是这品类，而是苏式百果，苏式枣泥，一吃，那些酥皮就簌簌的落下渣来，某个年代，苏式确实比广式要流行，也不觉得好吃，就是笼而统之的甜，大约我们那儿做的不够好，后来广风北上，许多人第一次接触到广式月饼，一下子，皮软馅靓的广式就打败了一切，尤其里面的油润的咸蛋黄，珍稀品啊。可是后来咸蛋黄炒南瓜片流行起来，加上中国养殖业广泛发展，咸蛋黄越来越不值钱，随之是莲蓉蛋黄月饼的贬值。要知道，最早的时候，谁家有那种月饼，是可以在邻里间有种小骄傲的。
广式的月饼，多数人是先接触不正宗的，各地自产自销，包括著名的上海杏花楼。我在上海吃杏花楼，就觉得一味的甜，不管是他们的豆沙还是莲蓉，包括五仁，都有种生猛的甜。本来上海人就爱甜食，可是那种又大又厚的甜，还是渐渐被人不能消受，基本上是一个切成四分，后来又改八分。可是后来各种奇技淫巧的广东月饼吃多了，回过头再看杏花楼，又觉得它那种甜也是老实本分，也没什么不好，莲蓉不甚白，豆沙不甚软，倒是都显示了加工的基本。也难怪这些年来，月饼票贩卖的黄牛们都还是不离不弃地站在门口等着，都是上海本地爷叔，脸红耳赤的，叼着烟，滑头滑脑，可是这个时候一点也不可恶。收来各个单位的票，再转手卖给那些真实需要的人，赚点蝇头小利，上海人也是有种基本的老实在的。可惜杏花楼越做越多，慢慢这一景象，终会消失。
后来吃到正宗的广州莲香楼，不再是那些东莞小厂制造的广式月饼，也觉得惊艳，绵软清晰的莲蓉，想一块小云朵，在口腔里饱满的消化掉。包括对面广州酒家的，也好吃。现在我吃广式还是喜欢这种老口味，像薛宝钗的金锁上的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可是反倒不如早先的杏花楼让人感动，先接触的，哪怕是赝品，可是形成了最初的口腔依赖，也不那么容易消失。
现在上海流行鲜肉月饼，光明村门口排队的人们永恒存在，实在没兴趣去排，而且按照规律，附近总能找到类似的，我家门口还有不知真伪的东区老大房现烤鲜肉月饼出售。有次走到幽静的华山路，看到门可罗雀的西区老大房，愉快地买了熏鱼，还有鲜肉月饼，包括神奇难见的海苔月饼，就是大块海苔撕扯成丝状当了饼馅。我平时就喜欢海苔饼干，对这种奇怪的月饼也很难欣赏，有点过多了，不免腥气，不过这家老店不太会新发明什么，应该也是有知音在的。他家的百果也好吃，我始终觉得，百果就是南方的五仁。




很多时候，馈赠月饼的对象已经消失了，可是月饼还在。有年中秋在昆明出差，昆明的中秋，一向给我美好的印象，有专门的中秋集市，满满的货物，不止于月饼，各种廉价的普洱茶，肥美的火腿，下面的地市州拿到省城贩卖的土特产：酸角甜角火烧牛干巴油鸡枞鲜花饼荞饼和云腿罐头。当然，有专门的厚重的火腿砣，强调火腿实在的，是宣威上来的；强调饼皮酥软的，是玉溪的一家老厂；后来才知道，吃云腿月饼挑剔的，都要定制，某家工厂食堂或者某个宾馆大厨。都是专门的目标。
因为要给一位回民朋友带，所以抛弃云腿月饼，特意选择清真老店的牛干巴月饼，嗯，咸甜的面粉粒子和牛肉的酥渣渣混合在一起，有种意大利的某种像BISCOTTI风味点心的感觉，好吃。现在给带月饼的人已经不知消失在哪里，那种口感，却还留在心上。
记忆这么绵长，好像那些月饼馅啊。甜甜蜜蜜的，祝诸位中秋快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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