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与音乐的联系,大约贯穿了人类文明。远在原始部落的祭祀仪式里,绘在洞窟石壁上的岩画,便呼应着神秘的歌舞,成为人类文明最早关于艺术的记忆。此后,音乐又具象成乐器,成为绘画的忠实题材。
到了 19 世纪,音乐在所有艺术门类里,确立了优先地位。反观绘画,伴随着摄影术的发明,摹写自然的艺术传统似乎失去了意义。而音乐作为可资旁鉴的艺术体裁,引领这一时期的西方绘画,走上了表现主义与抽象主义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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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克洛瓦:融化的形体
在绘画体系内部,关于色彩与素描的争论,跨越 17 世纪的鲁本斯与普桑,来到德拉克洛瓦与安格尔的面前。
安格尔画面中的人物,常有着雕塑般的质感。于他而言,素描是绘画的核心,而色彩仅起着装饰绘画的辅助作用。但德拉克洛瓦则用浓烈得近乎粗粝的色彩,抒泻着画面的情绪,展现着光与影的律动。 6park.com
德拉克洛瓦《埃塞俄比亚的公主》
无法否认色彩或素描任何一方,对于绘画的重要作用。但在后世的视野中,对于素描的强调,似乎难以将绘画带出摹仿自然的窠臼。而色彩在音乐的启迪下,却牵引着绘画取得了新的发展。
在德拉克洛瓦的创作后期,笔触带有愈加强烈的音乐性,色彩仿佛音符一般独立而连续。在画面颤动的色彩中,形体近乎融化。而这一创作风格,在稍后的印象主义时期,被广泛承袭。
德拉克洛瓦《捕狮》
02
马蒂斯:色彩的和声
印象派从光的角度解放了色彩,使得色彩开始独立地表达绘画的情绪。但此时写实的传统仍在延续。稍后的塞尚、高更与梵高,进一步将色彩的情感表现力放大。直至马蒂斯,绘画与音乐在表现性上的呼应,达到了某种高峰。
马蒂斯在创作时,经常使用的色彩不超过 12 种,而且都保持着亮丽的纯色,就像音乐家用有限的音符构成乐章。他意图用有限的色彩,通过对比和互补,构造出具有音乐感染力的画面。
马蒂斯《带绿色条纹的马蒂斯夫人像》
后人对作品《带绿色条纹的马蒂斯夫人像》中的绿色条纹,颇有讨论,但无论从何种意义出发,色彩在此处成为主要的抽象语言,承载着画者想要传达的主旨。绘画不再是摹仿自然的绘画,而成为纯粹色彩的绘画,色彩的独立性得到了体现。
在直接与音乐相关的一组绘画里,马蒂斯采用了某种原始主义风格,在大胆而纯净的色块中,透过色彩与音乐母题的结合,表现出对于生命起源与原始冲动的哲思。
马蒂斯《音乐》
03
毕加索:形式的数理
音乐给予绘画的启迪,除去关于色彩的表现力,还体现在对于绘画结构性与数理性的认知,并由此开启了以抽象主义为代表的理性之路。
与同一时期注重色彩表现力的艺术家不同,修拉更关注于色彩的结构性。他将色彩凝缩成并列的色点,运用色彩的音阶,像作曲家测算节奏与节拍一般,对色彩进行着细微的调配与组合。
修拉《大碗岛的星期天》
这也开启了音乐与绘画关系的另一支脉,即关于绘画的结构性与数理性,这在以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主义时期,得到了充分发展。
毕加索认为绘画在视觉上所呈现的画面,似乎已不那么重要,核心让位于形式分析的过程。就像转瞬即逝的音乐,观者在画面中能够捕捉的,似乎也只留下画者审视形式那一刻的思考。
毕加索《静物与杯子》
04
康定斯基:绘画与音乐的通感
色彩的表现与形式的结构,在康定斯基处,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谐的统一。康定斯基自述有绘画与音乐的通觉,大约在他的作品里,每一处色彩与形式的组合,便是一段可以奏响的旋律,每一处笔触的跹跃,便是乐曲流动时的停顿与呼吸。
相比于早年的绚烂,在康定斯基后期的作品里,形式趋于精练,色彩趋于简素,仿佛辉煌的高潮,渐变为抒情的行进,有时也生发出谐谑的童趣。
康定斯基《构造 VIII》
至此,在 19 世纪末、20 世纪初的节点上,绘画经由音乐的启迪,挣脱了摹仿自然的桎梏,发掘到更多的艺术可能。而绘画作为视觉的审美,音乐作为听觉的审美,两者关于感官的差异,也在稍后兴起的电影体裁里,得到了突破与发展。
大约绘画与音乐的根本关联,便在于其共同追求着调动人所有的感官,来尽可能地感知、定义、创造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