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脑洞题,这是一部真实纪录片。
而这部纪录片能诞生,完全是个意外。
前后拍了三年,有两千小时的素材。最后剪成一个87分钟的片。
这部片子其实一开始只拍女主和她的妈妈。预期只有一年,跟完整个蜜蜂产蜜的周期就走。
没想到拍了6个月后,有天,一户游牧邻居闯进了哈迪斯的生活。
整个摄制组很兴奋地猜测:这将会有天然的戏剧冲突。 6park.com
所以拍摄又延长了一百多天。
它提名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第32届欧洲电影奖,拿下了第35届圣丹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等。奖多到一屏根本塞不下——
是它是它就是它——
蜂蜜之地
Медена земја
就讲两个扑面而来的感受吧。
安静:
几乎没有使用配乐,任性地收录着大量的空白声音。
但就是这种几乎赤身裸体的安静里,你会听见篝火拍打干柴轻微的、有节奏的“啪嗒”声;
蜜蜂掉进水里挣扎着攀上树叶,死后重生的喘息声;
你甚至能听见一个人和一群蜜蜂的对话——
哈迪斯进陡峭的山上采蜜,成千上亿的蜜蜂“嗡嗡嗡”地被倒出蜂巢,她安然地一边割下一半蜂巢,一边说:
一半给你,一半给我。
像在和朋友聊天,又像是好用的咒语,密密麻麻的蜂群,没有一只攻击她。
颠覆:
人烟稀少,让动物的存在感大大提升。
以养蜂人作为主角,蜜蜂也借此颠覆了密密麻麻、让人汗毛倒立的印象。肉叔有轻微密集恐惧症,却第一次看见这样让人心动的蜜蜂——
哈迪斯在傍晚的余晖中向蜂巢喷烟,袅袅朦胧的烟雾里,蜜蜂四散飞去,围绕在哈迪斯身边,镀上了金灿灿的光。
美如天上好几光年之外的星星被一下拉近到你眼前。
忽闪忽闪地亮着温暖的甜光。
哈迪斯割下一小块蜂巢放进嘴里嚼,甘甜的蜜汁爆出,滋润了整个口腔,再慢慢滑进喉咙里。碗上倒上一点,一口口喂给长期卧床的老母亲。
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她的独眼上,就像傍晚的那群蜜蜂真的变成了星星,照进她浑浊的眼睛里。
哈迪斯唱起了歌,老母亲笑了。
再拿蜂蜜去集市卖钱。还能给妈妈带来一把精致的小扇子,可以给长期卧床的她赶走苍蝇,带来凉风。
生活虽然有几分冷清,但一切还算祥和、宁静。
直到有天,大卡车拖着一辆房车带着飞扬的尘土卷进村里——
是一群来历不明的邻居。
一对夫妻,七个孩子,几十头牛。
是福是祸?
哈迪斯站在自己破旧的院子里定定地望着。没有表情。
夫妻乒呤乓啷地敲打着屋顶的铁板,孩子们手忙脚乱地抓着满世界乱跑的牛。
甚至其中有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发怒的牛抬起健壮的后腿,狠狠地踢向了胸口。
马上,孩子的嘹亮的哭声宣示了这个村庄不可能再恢复平静。
但好在,邻里关系还算和睦。
他们搭上天线,用一个收音机和外界连接。银色的盒子里传来杂声大,断断续续,但依然美妙的音乐。
孩子们围着哈迪斯听她唱歌。热闹给独身的哈迪斯带来了安慰。
女主人在篝火边听她讲小时姐妹凄惨离世的经历。
男主人和她请教养蜂的知识(产量多少?卖多少钱?)——
无论产量多少,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般10公斤,留5斤。好年份我会卖10欧。
只要把蜂蜜拿一半留一半,我的蜜蜂就不会受到攻击。慢慢等待,蜂蜜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男主人都照做。一切相安无事。
七个孩子里,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最喜欢跟着哈迪斯。在哈迪斯打开蜂巢盖的时候,马上往上喷烟,配合默契。
他们开大卡车去城里赶集,也会捎上哈迪斯。
良好的邻里关系似乎让哈迪斯的生活变得明媚起来。
哈迪斯给妈妈洗了个头。镜头第一次捕捉到抱病半盲的老母亲另一半脸的情况:
长期被围巾挡住的皮肤溃烂泛红,眼睛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没有一点光泽。
但这并不影响哈迪斯的心情:
妈妈,洗完头之后你就会变漂亮的。
夜里,哈迪斯也在微弱的灯光下愉快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不算差。
直到有一天,老爹暴躁地把小男孩从房车里拉扯下来,大声吼叫着:
你这个懒惰的无赖,居然要我逼着你干活。我不需要这些蜜蜂, 我有牛已经够了。是你需要这些蜜蜂, 你要上学!
以后不许再去找哈迪斯。你根本就没用心照顾这些蜜蜂,哈迪斯的蜂巢里有蜂蜜,为什么我们的没有!
粗鲁地给他罩上头套后,自顾自地掀开了蜂巢盖子,让他强行赶走蜜蜂。蜜蜂在狭小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胡乱飞撞,裹着浓浓的烟雾,四处扎人。
老爹嗷嗷地叫喊着,手忙脚乱地在脸上、脖子上拍打着,他终于抵挡不住,落荒而逃。
而呆站在旁边的小女孩被一只蜜蜂蛰了一下眼睛,立刻嚎哭了起来,不久后,眼睛就高高地肿起来。
蜂群,像不透风的迷雾黑压压地罩在他们身边,疯狂地攻击他们。
原来,村里来了一个收购蜂蜜的胖子。他给孩子们带来了一大堆食物:
你们可以像国王一样尽情地吃!
但只有一个条件。
他一下要200公斤蜂蜜。
他像把整桶机械润滑油顷刻倒向这个原本运作良好的村庄,用利益蛊惑着老爹给他提供巨量蜂蜜。
所以游牧老爹等不到蜂蜜成熟,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收割。
一整片蜂巢切片被整块丢进压榨机中碾压,网格上过滤出这些蜂蜜的制造者——
蜜蜂自己。
没错,他淹死在了自己制造的蜂蜜里。
哈迪斯还不知道一墙之隔发生的变化。
早晨,她还用一片树叶在水池边救起一只蜜蜂。路过一棵大树卧躺在河面上形成天然桥梁,她就停住躺下,耳朵贴着树洞,像耐心地听着自己的孩子讲话——
原来,树干里也有一个天然的大蜂巢。像听了一首美妙的音乐,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再回去,她发现她的蜜蜂死了。
她气愤地和男主人交涉,一打开蜂巢的盖子,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整个蜂巢堆满了尸体。哈迪斯双手捧出来一掬干成灰的蜜蜂残骸,愤怒伤心地放在墙边:
你的蜜蜂杀死了我的蜜蜂。
-不关我的事,一定是天气的问题。
死得只剩下五只蜜蜂,怎么会是天气的问题呢?
她又去和女主人交涉。
女主人干脆否认了他们有养蜜蜂、卖蜂蜜的事实,转身却帮着孩子拔蜜蜂留下的刺——
睁眼说瞎话。
交涉无果。沉静的夜晚里,她坐在烛光下捂着脸哭:
他们杀死了我的蜜蜂。
利益让他们彻底交恶,分道扬镳。
再到赶集的日子,这对夫妻不再叫上哈迪斯。哈迪斯缓慢地走在路边,他们的卡车扬长而去,带起漫天灰尘。远远地甩下了哈迪斯。
哈迪斯再次因为被孤立陷入孤独里。
而收购蜂蜜的胖子并不满足这点蜂蜜,疯狂的收割还在继续……
在他的怂恿下,男主人拿着电锯锯下了那棵卧躺在河边的大树,搬走了树干里巨大的蜂巢。
大树被拦腰砍断,崭新的切口像是一块醒目的伤疤。
贪婪,把这片地方的蜜蜂都摧残到了绝境。
男孩再也受不了父母的蛮横。他冲自己的父母咒骂着脏话,独自去找哈迪斯。
她给伤心的男孩一小块烤过的蜂巢,在山洞里看他用刚烧完的树枝在石头上划出点点火花。
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我没有。
回到家里,她突然有些崩溃:
当初那些要娶我的人是你不同意吗?如果我能像抱一个婴儿一样抱你走,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突然她哭了起来:
你迟早会死的,那我怎么办。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老母亲安慰她:结婚。
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但愿吧。
很明显,她没得到安慰。
游牧生活需要青草,但冬天来了。
没过多久,这帮邻居走了。只留下满目疮痍的蜜蜂生态。
没有蜂蜜的哈迪斯在阴冷的房间里喂着老母亲糊糊,老母亲倔强地不吃了。
她暴躁地摔下了碗,走开了。
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
她收拾好洒落一地的糊糊,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问老母亲:
-你能想象春天来的时候吗?
-还会有春天吗?
几天之后,哈迪在门外摆弄着收音机,大喊着:
妈妈你能听到音乐声吗?
没有回应。
妈妈你能听到音乐吗?
还是没有回应。
不祥的征兆。
哈迪斯走进屋里子,摇曳的灯光映照在狭小的窗口上,诡异地安静。
屋子里慢慢渐渐传来悲伤的哭泣声。
哈迪斯的妈妈,还是走了。
她真的看不到新一年的春天了。
就像那整群星星一样的蜜蜂,再也等不到来年的春天。
哈迪斯脸上流淌着豆大的眼泪,在黑暗中大声呵斥着恶魔。第二天,她在一片白茫茫中安葬了母亲。
她坐在妈妈以往躺着的床上,身边只有三只被染成了灰色的小白猫——
她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
从前那些成群结队的蜜蜂不会再来,它们已经被贪婪的邻居毁掉,只剩下一片狼藉。
没有谁会再给孤独的哈迪斯献上醇厚的蜂蜜。
蜜蜂的消失让肉叔想起了前几天的看到一个让人心惊的预言:
2021年野生老虎或将灭绝。
现在,世界只剩下3800只野生老虎。
爪哇虎、巴厘虎早就已经灭绝,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野生苏门答腊虎也只有不到400只。而狩猎者的枪声还在不断在它们身上响起。
简单的铁丝陷阱上再铺一层泥土,老虎就会迈进去。只要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被捕获的老虎会被牢牢地困在原地。铁丝紧紧圈住他们的爪子,掐进肉里。等到整个虎爪变黑,老虎精疲力尽,偷猎者就站在远处,拿着一把土枪,杀死它——
一个鲜活的生命。
变成了僵硬的虎头标本。
一张泛黄的皮毛,一堆白骨。
甚至被浸泡在罐子里,变成一具永远不会褪色的尸体。
老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也被精细地换算成了金钱。就连它们的粪便,也被收集起来买卖……
曾经的森林之王正在这个地球上消失。
其实,对于动物来讲,我们何尝不也是它们可恶的邻居。
贪恋地把资源榨干取尽,把它们一步步逼向绝路。
1936年袋狼灭绝,1944年雷仙岛秧鸡灭绝,1985年奥亚吸蜜鸟灭绝,1989年金蟾蜍灭绝,2006年白暨豚灭绝,2011年西部黑犀牛灭绝,2020年1月3日,长江白鲟灭绝的噩耗登上了微博热搜……
2021年野生老虎或将灭绝。
过去100年,已经灭绝了数十种生物。
一个一个物种正在我们身边消失。
如果有一天,那些习以为常的动植物只能存在于录像里、照片里、纪念邮票里,当孩子们天真地问我们:
老虎这种大猫长什么样?在哪里?
我们应该怎么回答?
动物园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这个星球只剩下人类自己,
我们又该走向哪里?谁又能保证——
曾经所有生灵的蓝色家园,不会变成人类自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