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女性人生瞬间》密切关注女性题材影视作品的观众,一定已经听说过它了。它的主题,是女性觉醒与抗争。BBC对这种社会议题的把握一向精准而犀利,观众们的期待值早已高高挂起。
这个主题,按现在流行的话说,非常“政治正确”。甚至大胆一点,就敢说它“假大空”。然而讽刺的是,事实与想像恰恰相反,这部剧用有血有肉的事实、真相和细节,让人对“女性追求平等”的含义产生全新的认识。
女性追求平等,不是一句句喊口号式的空话堆叠而成。那是历史上无数的平凡女性在经历过隐忍、压抑与顺从的阶段后,产生的一次次不平凡的爆发。而那些我们应当记住的故事,都在这部剧中被精彩再现了。
《她说:女性人生瞬间》是BBC出品的一部独白剧,是为了纪念英国妇女获得选举投票权100周年(1918-2018年)而制作,讲述的是许多冒着极大个人风险去公开反抗发声、挑战不合理法律和规则的女性故事。
这部独白剧形式非常特殊,每集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故事,每集都只有一个演员,她们面对镜头以独白的方式讲述出自己角色的故事,有时布景会随着故事的进行、情绪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是非常贴近戏剧的表现手法。
它很短,一共只有8集,每集15分钟,一口气看下来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刷完。然而每一集看完后都让人久久沉浸其中,短短十五分钟像是看完了一个人生故事。
《她说》从最开始的第一集,就毫不留情,直指现在最受热议的问题——影视行业的性侵。
这一集主角,是由萝玛拉·嘉瑞饰演的一个优雅精致的女演员。她坐在窗边,点着烟、端着马提尼酒杯向我们讲述她的故事。黑白复古的光影效果,暧昧而浪漫。然而她接下来讲述的故事,却让人后背发凉。
女演员的制片人要求在酒店见面,给她讲戏。女演员虽然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爽约。在讲戏的过程中,制片人开始带着女演员和他“试演”这场床戏,上下其手,并问她“这样可以吧?”
她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无法鼓起勇气反抗。她说:“好。”
我想,总有人会疑惑为什么性侵受害者不反抗,不拒绝,甚至还要说“好的”。但是这一集多少拍出了真相:大多数性侵发生在权力、地位不对等的双方之间,大人与孩子、老师与学生、制片人与演员,而弱势的那一方很多时候是没有力量反抗的。
并且,“顺从”是一种长期的心理状态。长期处于权力弱势的一方,要想在突发的性侵事件中奋起反抗,在心理上都肯定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尤其从未遇到过性侵行为、或从未反抗过的人,更难跨出这第一步。顺从,是人的自然反应。
更关键的是,与其纠结受害者的行为是否合理,为什么不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施暴者身上呢?为什么不用这个精力去谴责罪魁祸首呢?
《她说》敏锐地捕捉并呈现了这一点。然而《她说》的野心并不止于此,它不想仅仅罗列出每一宗针对女性的犯罪和偏见,它想要做的,是指出这些类似事件背后统一的逻辑和真正的原因——男女地位更深层、更隐形的不平等。
有一集讲述了性解放运动前夕,一名女打字员对于性高潮、性取向的探索。
女打字员由《杀死伊芙》主演朱迪·科默饰演,她表情灵动,口音在土气与高雅之间无缝切换,把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从未高潮过的她,在经验丰富的女同事的“带领”下,体验到了什么是性高潮。
在那以后,她意识到,女性的“谈性色变”也是一种隐形的不平等,男性的需求被当成是一种可以炫耀的骄傲,而女性的需求却被当成是羞耻而不合规矩的,是被忽视的。
身体的觉醒,带来了心灵与精神上的觉醒。
剧中还有两集,讲述了不合理的法律被推翻。这些法律在现在看来简直让人惊掉下巴,然而当时却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英国男性“强奸”自己的妻子一直是合法的,直到1991年才成为犯罪行为。然而英国妇女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
在镜头里,一位妻子躺在象征家庭的碎花床上,一点点越陷越深,在这看似清新美好的日常生活中渐渐窒息。
英国关于婴儿夭折有一条定律,“一个婴儿突然死亡是悲剧,两个是可疑,三个就是谋杀。”之所以这么笃定是谋杀,是因为一位儿科权威专家计算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认为三次夭折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讲故事的这位母亲数学并不好,在痛失三个孩子的情况下迷茫地被判入狱,家庭破碎。然而最终这个定律背后的数学计算被证实是有缺陷的,并未考虑基因与环境等影响因素。
镜头前的母亲,坚定而愤怒地说:“因为错误的计算结果把一个女人抓进监狱是不小心,两个是残忍,三个就是犯罪。”
这些法律,都严重侵害了女性身为人的权利。为什么会凭借如此草率的计算将母亲定罪入狱?因为自大与偏见。数字是危险的工具,人有意识地赋予其现实意义,更在无意识中赋予其政治意义。
这些故事中体现出的男女不平等,都处在很深的层面发挥着作用。表象也许只是女性的偶然不幸,但是如果寻根溯源,会发现这些看似随机的遭遇全部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而那些发现了这一点的女性,那些率先觉醒、反抗与自我牺牲的女性,值得我们用心记住。
以真实的勇敢故事为灵感,进行了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加工,由一个个台词功底极佳的女演员娓娓道来,观看下来,是何等的享受。而那些故事,或痛苦、或无奈、或愤怒、或激昂,则构成了一个震撼人心的百年女性缩影。
影视作品不仅仅具有娱乐功能,有一部分优秀的影视作品甚至可以成为对社会有所影响的文化产品。
在我看来,《她说:女性人生瞬间》就是这样一部优秀作品。它能让观众在享受高水平的作品的同时,产生更深的思考,而这些思考带来的影响将会延续到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在潜移默化中影响这个社会。
如果你恰好有一个空闲的晚上,那么不如看看这部剧,它会值得你的时间。
最后,我想用其中一集关于反抗女性宵禁的台词来收尾,因为鼓励人们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是永不过时的主题——
“如果我将来有女儿,我希望能保证她能安全无虞地走在路上。她不会注意到脚下混凝土里的裂痕,因为她的头会高高昂起,尽情感受这个世界,一个为她奋斗而来的世界。我希望她的九点是美丽的,没有恐惧。夜幕对她来说,是奇妙的。
因为,如果连让她出门看星星都做不到,那教她去追逐星辰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