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人的前世今生：从峒獠到珠江传奇（6） 6park.com
传说理解的变化（近代） 6park.com
在欧洲列强的影响力达到中国、威胁民族生存的危机中，汉族民族主义在清末和20世纪初逐渐形成，受到了社会进化论的影响。石川禎浩指出，“汉族西方起源说”是推动汉族民族主义的重要理论之一。这一理论认为，古代中国有土著的“苗族”居住，但汉族在黄帝的带领下，从古代巴比伦一路迁徙而来，并与“苗族”展开了激烈的民族斗争，最终成功征服了对手，使得汉族成为了中国的主流民族。这一观点在清末的知识分子中得到了广泛接受，无论是改革派还是革命派，他们在面临危机时，承认了西方民族的相对优越性，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尊严，又不得不将“苗族”视为低等存在。 6park.com
在这个历史背景下，“汉族西方起源说”将“苗族”视为土著劣等者，而将汉族描绘为外来的伟大征服者，正好迎合了当时知识分子的自尊心。这种二元对立的结构清晰地展示了优胜劣败的生存竞争。 6park.com
那么，这种生存竞争的观念对珠江三角洲的历史叙述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以梁启超的故乡——广州市新会县为例，看看1908年版的《新会乡土志辑稿》中关于“氏族”一章的描写。新会县位于珠江三角洲的西南部，东西两侧地势差异显著：西部为丘陵和台地，东南部则是新会三角洲。由于地理条件的不同，尽管同属一个县，各个地区的开发时间和主体也各不相同。 6park.com
在“氏族”部分，书中提到自汉代以来新会县居民的分布，分为四类：1是北方迁来的汉代至唐代移民，2是宋代以后迁入的中原人士（即广府人的祖先）。1指的是在山麓和丘陵地区生活的人，2则是通过珠璣巷迁入的广府人，他们生活在三角洲低地。这个划分与低地开发技术的传入时间有关。正如前述，低地开发技术在宋代之后才进入广东，因此在唐与宋之间区分北方移民是合情合理的。 6park.com
接着是土著居民，划分为3是新会县的越民（具体指峒獠），4则是居住在新会县西部的“山猺”，后者从事流动式的农业生产。 6park.com
其中，1由于缺乏低地开发技术，其生产和生活空间局限于山地。与此相似，3同样缺乏相关技术，1和3在相互融合中逐渐同化。值得一提的是，经过明代的竞争，1由于吸收了广义的越人风俗，开始与2竞争。 6park.com
另一方面，2自宋代起利用其技术逐渐开发低地，因而与3的同化机会较少。通过开发潜力丰富的土地，并依靠水上交通的便利，2逐步超越了居住在山地的1和3，成为经济上的“优胜者”。相比之下，1在明代的生存竞争中相对处于劣势，最终被2所击败。 6park.com
综上所述，《新会乡土志辑稿》并未简单以北方移民或土著居民来评判优劣，而是依据是否拥有低地开发技术。尽管1是北方移民，但因缺乏技术，其水平与3相当，因此无法征服3，反而与其相互同化，最终都被描述为被后来的2所征服。 6park.com
书中提到“后至者”、“优胜之势”、“新旧民族竞争”、“旧种”等词汇，显然受到“汉族西方起源说”优胜劣败历史观的影响。然而，它并未简单地呈现“外来的汉族”与“土著的非汉族”的二元结构。即使在北方移民中，一些人因缺乏低地开发技术而被视为劣者，形成了“拥有技术的”和“没有技术的”的对比。 6park.com
这种历史观认为，明代珠江三角洲的主人公是自宋代通过珠璣巷迁来的广府人，其基本设定与珠璣巷传说并无区别。至于1（汉代至唐代移民）被称为“土人”的处理方式如何呢？明代的“土人”有两个趋势：一是向齐民靠拢，二是因受峒獠影响而趋向反叛。珠璣巷传说支持前者，强调“土人”与广府人之间的相似性和亲近感。但《新会乡土志辑稿》却将1的“土人”视为缺乏低地开发技术的劣者，连同3的峒獠归入“没有低地开发技术者”这一类别。这意味着，它在强调与越人（峒獠）的同质性与亲近性的同时，也试图与广府人进行差异化，这与珠璣巷传说的构图有很大不同。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呢？ 6park.com
根据1949年出版的卢子骏增修的《新会潮连卢氏族谱》，第26卷的“杂录谱”中提到的“卢鞭开族瑣记”就是受到优胜劣败历史观影响而写的，其中引用了《新会乡土志辑稿》的“氏族”部分。同时，该族谱第26卷的“附录恩平卢氏族谱纪事”中也收录了珠璣巷传说。因此，研究显示，珠璣巷传说中的“土人”与《新会乡土志辑稿》中出现的1（即“土人”）在对待广府人的位置上完全不同，但两者却在族谱中并列，没有任何矛盾。这表明，珠璣巷传说中“土人”的隐含意义及其产生的目的，并未被20世纪前半期珠江三角洲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族谱的编辑者卢子骏所理解。 6park.com
可以推测其历史背景。首先，到明末，身为“土人”（包括峒獠）的人数逐渐减少，而广府人的身份却在不断增加，广州市与肇庆市逐渐成为广府人的天下。其次，结果导致清代中，针对“土人”向广府人转化的需求减少，广府人与“土人”之间的相似性意识的机会也随之减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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