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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格尔之乱(九)张格尔的投降(西域系列之一一0)
送交者: Michaelliu888[♂☆★★铁面钟馗★★☆♂] 于 2022-03-07 17:22 已读 1138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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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罕使者选择乌鲁克卡伦被袭之后前来喀什噶尔,却只字不提张格尔,而只是提出一些“卡内回子与外夷钱债细故,恳请代为查明”,也就是提了一些浩罕商人与南疆回人的贸易纠纷,请求清政府代为查明。事实上,谁都知道,浩罕使者此次前来,就是来试探清政府的态度,刺探相关情报的。

 

永芹也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浩罕“向来收留张逆,居为奇货,又恐识其诡谲,特来试探”,因此也装作不知道,不提张格尔。但无论是永芹还是道光,虽然都已经很清楚浩罕的小算盘,然而却又都没把浩罕当成什么大事。在道光和永芹看来,浩罕终究不过一个蛮夷小国,而且浩罕西边还有个布哈拉,人口和经济也不亚于浩罕,浩罕为了与布哈拉争雄,自然要依靠我天朝大国。再者浩罕一心图利,见钱眼看,给点甜头,就会听话,所以根本也看不上浩罕。

 

而在这段时间,永芹也没闲着,一方面打探张格尔的行踪,一方面令巴彦巴图与色普征额清查协助张格尔的布鲁特人。

 

在夺回乌鲁克卡伦的同时,清军也俘获了对方的一个小头目伊斯拉木。这个伊斯拉木所属布鲁特奈曼部,而且他还是奈曼部的一个比爱萨的弟弟。而爱萨则是清廷授予的五品顶戴。按照清律,这个伊斯拉木自然是要斩首枭示,但永芹考虑到奈曼部是布鲁特的一个大部落,如果杀了伊斯拉木,必定会引起爱萨的不满和疑惧,更可能会对奈曼部造成影响,从大局考虑,决定先将伊斯拉木交给喀什噶尔的阿奇木伯克迈玛萨依特看押。

 

迈玛萨依特,我们在前面“孜牙墩”案的时候讲过,是第五任吐鲁番郡王丕尔敦的次子,丕尔敦当初因玉努斯获罪,承袭了爵位,仅一年便病逝,嘉庆二十五年,迈玛萨依特承袭为第六任吐鲁番郡王。

 

永芹对伊斯拉木的处理,道光也表示认同,在后来下给永芹的谕旨中,道光认为伊斯拉木虽然怂恿张格尔滋事,罪不容诛,但要考虑其兄爱萨的情况,现在将伊斯拉木看管起来,刚好也以此督促爱萨协助清廷尽力擒拿张格尔,如果爱萨立了功,自可免其弟一死。

 

而永芹这边,则从伊斯拉木口中审出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在永芹与迈玛萨依特的审讯下,这个伊斯拉木是竹筒倒豆子,将所有协助张格尔的人供了个一干二净。

 

根据伊斯拉木的招供,布鲁特喀拉提依特部的头人那尔巴他,与其弟西尔、头人阿玉巴什、

雅曼提依特部头人西尔噶孜等等都是帮助张格尔的骨干。喀拉提依特、雅曼提依特虽然都被清政府称之为部,但应该都是布鲁特提依特部中的小分支,大约相当于爱曼、阿寅勒这样的单位,当初这些人都是各领着十几或者几十人,参与了攻打乌鲁克卡伦。

 

有了伊斯拉木的供词,清军就好办多了,按图索骥一个个来。巴彦巴图先传喀拉提依特部的头人那尔巴他前来军营,那尔巴他自然不会乖乖送上门,是“抗拒不来”,于是巴彦巴图与色普征额带兵直奔那尔巴他的驻地,那尔巴他见清军到来,知道是来者不善,组织手下率众抵抗,最终被清军一网打尽,被杀二十一人,那尔巴他与西尔兄弟双双被擒。清军从那尔巴他的驻地搜出清军的鸟枪五杆、衣物若干,包括侍卫花山布所戴的顶戴花翎,都是当初攻陷乌鲁克卡伦时,这些人抢得的财物,因此“其为助逆贼目无疑”,人证物证俱全,坐实了罪行。紧接着清军又擒获了阿玉巴什,这个阿玉巴什也是一个头人,当时张格尔攻打卡伦的执旗人,也就是打旗子的旗手,阿玉巴什又供出来了两个小头目,也被巴彦巴图一并抓获。




清代《职贡图》中的布鲁特头目、头目妇形象

 

雅曼提依特那边的头人西尔噶孜,得知清军清缴,带了五十余人,跑到山里躲了起来。巴彦巴图查明这个西尔噶孜躲在了罕铁列克山一带,率兵前往,西尔噶孜是逃到了一个山头上拼死抵抗,巴彦巴图分兵将山头围住强攻,擒杀四十余人,西尔噶孜受伤而亡。清军在西尔噶孜处也搜出乌鲁克卡伦内清军的衣物、长矛、腰刀等。不过西尔噶孜这一拨人没抓干净,还跑了三个,窜入深山。这一仗,清军一名汉兵阵亡,一名索伦兵,一名汉兵身负枪伤。

 

按照伊斯拉木的供词,还供出了两个小头目噶尔察、沙布尔兄弟也参与了叛乱。这兄弟两个也是带着人躲到了一个名叫铁勒索斯的山沟里,巴彦巴图侦查了一下,这个山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此决定诱擒二人。当下派出手下一名七品伯克,带着一名叫巴海的布鲁特人进山诱骗,巴海是连着进到沟里两次,面见噶尔察,“动以财物,与之抱经起誓”,也就是一面许给他财物,一面抱着《古兰经》发誓,将这兄弟二人给骗了出来,押解到了军营。巴彦巴图当即进行审讯,二人对攻打乌鲁克卡伦一事供认不讳。

 

这前前后后一共抓获的6个头目,经审讯完毕后,一律处斩。而且巴彦巴图撤军返回卡伦时,还顺带处理了另一拨。在快回到卡伦的时候,巴海报告,说在卡伦附近有一条名叫曲尔根的山沟里,藏了十几户布鲁特人,为首的两个人分别叫阿哈拉克齐和胡纳克。巴彦巴图分析了一下,这伙人一直游牧在卡伦附近,熟悉卡伦的虚实,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和情报,张格尔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派手下游击刘发恒,也就是带着鸟枪队营救乌鲁克卡伦的那位,带着巴海前去曲尔根,结果这拨在沟里的布鲁特人一见清军,立刻是放枪迎击,清军组织还击,擒获胡纳克等九人,击毙十余人,再次在对方营地搜出清军的鸟枪、火药等物。胡纳克供称,自己当初也是贪恋财物,所以帮助了张格尔,带了十几个人攻打了乌鲁克卡伦。巴彦巴图叫出队伍里当初在乌鲁克卡伦幸存的回人,经过辨认,确认无疑,当下将胡纳克斩首。

 

道光在接到永芹的奏报后,一方面对乌鲁克卡伦阵亡人员、事后清剿的有功人员进行抚恤和嘉奖,一方面要求永芹对张格尔严密防范,但不宜大张旗鼓,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外松内紧,至于浩罕,你不说破,我也不说破,什么要求清政府帮助查明什么贸易纠纷之类的事儿,以不符合天朝体制为由打发了事。

 

张格尔偷袭乌鲁克卡伦是八月二十二日,那么清军对协助张格尔的布鲁特人进行清缴,一直到九月下旬结束,基本是持续了一个月。那么张格尔的情况怎么样呢?经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吐鲁番郡王迈玛萨依特派人打探,张格尔自乌鲁克卡伦窜逃后,是“仅带二十六人,困乏已极,奔赴喀拉提锦部落”。之后张格尔与其弟巴布顶“已分散两路”,巴布顶去了浑都斯坦,浑都斯坦,也译写为痕都斯坦,但无论浑都还是痕都,其实就是印度,只不过清代史料中的浑都斯坦,主要指的是印度北部,也就是今天的克什米尔、巴基斯坦一带。




浑都斯坦的位置

 

而张格尔则先是在布鲁特的各个部落、爱曼中“求食”,也就是东边蹭三天,西边混两顿的,随后跑到了塔什霍尔罕,也就是今天隶属于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穷蹙已极,随行只十数人,既不敢回浩罕,欲赴喀什噶尔自投,又恐被获就戮”,反正是混的很落魄,带着十几个亲信,浩罕是不敢回去了,想投降清廷,又担心被杀,因而是“游移无定”,左右为难。最终在十二月的时候,张格尔跑到了在塔什霍尔罕一带游牧的布鲁特奈曼部地盘,而这时候,清廷正好让奈曼部四品顶戴的一个比,叫做伊满的,打探张格尔的行踪,这下可好了。双方是在途中撞了个满怀,张格尔将伊满就给扣留了起来。

 


塔什霍尔罕(今塔什库尔干)和清代奈曼部游牧位置



伊满被张格尔扣留后,倒也没闲着,是积极做张格尔的思想工作,告诉张格尔喀什噶尔的老百姓现在是如何如何安居乐业,清军是如何如何的强大,极力劝说张格尔投降。而张格尔呢,本身这时候就混的朝不保夕,对于投降清廷这事是犹犹豫豫,这样伊满被张格尔给扣了二十多天,而伊满也做了二十多天张格尔的思想工作,最终张格尔终于又有所心动,打算投降清廷,与伊满抱经起誓,请伊满做中间人。

 

伊满被放回到了奈曼部后,先派自己的弟弟提拉巴尔底,到喀什噶尔报信。喀什噶尔的阿奇木伯克、吐鲁番郡王迈玛萨依特接到张格尔打算投降的消息后,立刻让手下的一名七品伯克西里布,去塔什霍尔罕一探虚实。

 

到了道光五年的正月二十八,张格尔派了一个手下叫阿集迈莫特,跟随西里布、伊满来到了喀什噶尔,阿集迈莫特表示,只要迈玛萨依特能够抱经起誓,答应给张格尔一处回庄为领地,就归降清廷。

 

迈玛萨依特将情况向永芹汇报,永芹自然是希望张格尔来降,因而指示迈玛萨依特继续和张格尔详谈具体条件和细节。并派遣人员,将阿集迈莫特与西里布、伊满送回奈曼部。张格尔这边随即派出了一个心腹博巴占,再次来到喀什噶尔,给迈玛萨依特递上了一封信,提出了自己如果投降,就是要喀什噶尔的罕爱里克回庄(今喀什地区疏勒县罕南力克镇),划给自己永久居住。罕南力克镇在清代是疏勒府所辖的五大回庄之一,土地肥沃,盛产葡萄、甜瓜等瓜果蔬菜,位于疏勒县城东南,距离县城45公里,而疏勒县城则距喀什噶尔城不到10公里。张格尔之所以要这快地方,除了罕南力克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密集、交通便利之外,更重要的是喀什噶尔这一带就是白山派的根据地,群众基础雄厚啊。




罕南力克镇的位置

 

永芹这边是照单全收,同意。实际上我们今天来看,清廷希望张格尔投降是真,但按照惯例。无论如何是不会让投降后的张格尔留在新疆的,更别说留在喀什噶尔,留在罕南力克了,想当年在平定大小和卓之乱时功勋卓著、起到重要作用的霍集斯,虽然被乾隆封为郡王,但其稍稍在南疆有了点做大的苗头,就被乾隆给举家搬到了北京,做了个闲散的王爷。而前面提到“孜牙墩”案中的香妃一家,大小和卓的族叔额色尹家族,在清军被围黑水营的最低谷,协助清军打乱了大小和卓的部署,算是毫无二心吧,之后也一样是全家去北京。所以永芹的想法,肯定是先让你张格尔投降了再说,至于你投降了之后,那就是案板上的肉,再怎么弄,随便找个理由,你就得乖乖就范。当然,话说回来,即使如此,只要张格尔投降,就算不让他再在新疆,但大概率还是能被清廷封个什么爵位,在北京好吃好住,衣食无忧,这是没太大问题的。

 

当下永芹让伊满带上同意张格尔来降的文书,随同博巴占,前往奈曼部,向张格尔传达。此时的张格尔,盘踞在一个叫木吉的地方。木吉,今天是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克陶县的一个下辖乡,位于英吉沙尔以西。




木吉的位置

 

就在张格尔在木吉和清廷不断接触谈条件的这段时间,浩罕也听到了张格尔要投降的消息,对于继位不久的浩罕国王迈买底里来说,自然是不愿意放弃张格尔这张牌。对于迈买底里来说,张格尔就是自己免税的利器,张格尔在自己手中一天,就多一天和清廷讨价还价的筹码。于是迈买底里是赶紧派人给张格尔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力劝张格尔不可降清,并明确向张格尔承诺,只要张格尔不降清,自己不仅不计前嫌,而且只要张格尔需要人马,自己可以派兵相助,攻打喀什噶尔——如果真这么做,那浩罕就是直接赤裸裸地跳到了前台了。

 

吐鲁番郡王迈玛萨依特这边,也得到了浩罕国王迈买底里阻止张格尔降清的消息。但迈玛萨依特还是考虑尽最大可能争取张格尔,因此再次派出西里布和伊满,是“轻骑出卡”前往木吉,对张格尔晓以利害。而此时的张格尔,按照清代史料的记载,是“狐疑莫定,要求无厌”,就是说既犹豫不决,又狮子大张口,贪得无厌的提出了很多条件。

 

那么张格尔都提出了什么新条件,史无明文,今天我们从史料中仅能看到其中一条是提出要清廷释放伊斯拉木“出卡相见”。

 

这一点我们也搞不大清楚张格尔的心思。是为了讲义气?和伊斯拉木感情好,或者觉得伊斯拉木是不可多得人才,需要营救出来?还是因为伊斯拉木供出了那么多同伙,打算亲手宰了他?

 

更大的可能是,张格尔是想通过询问伊斯拉木,来证实自己投降清廷是否可靠,是否会被清廷欺骗。

 

得知张格尔的这种状况后,迈玛萨依特便派去一名叫推列克的伯克,留在木吉,进一步观察张格尔的动向。而在这个时候,张格尔身边,陆陆续续的就聚集了四百来人,这些人不仅怂恿张格尔继续与清廷为敌,同时也劝说奈曼部叛清,与张格尔一同攻打喀什噶尔。

 

这批人中有个为首的名叫格得勒沙,向伊满提出先杀了在木吉伯克推列克,再一起杀去喀什噶尔。伊满自然是坚决不同意,而且还赶紧派人告诉推列克,一定要小心防备。而格得勒沙劝说不成,与奈曼部的另一位比,五品顶戴的阿布都拉依木发生了争执,而且还动了手,打伤了阿布都拉依木的头。那么此时的张格尔又是怎么想的呢?

 

面对面临的局面,张格尔在再三犹豫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一方面自己身边有了这些追随者,另一方面又有了浩罕的明确支持,因而决定,不再投降清廷,于是跑到了距离奈曼部十多公里外,格得勒沙的驻地盘踞。



现如今有很多文章认为张格尔所谓的降清,一开始就是诈降。当年永芹和道光在事后的往来奏章中,也是口口声声称张格尔为诈降。但我们如果细细梳理、分析一下,就会觉得张格尔未必是诈降。因为首先没必要,我们知道,一般来说都是到了已经被对方死死掐住,再没办法的时候,才会以诈降为缓兵之计,比如已经被对方团团围住,自己是弹尽粮绝,插翅难飞。而当时的张格尔并不存在这种情况,除非他生性顽皮,闲得无聊,非得逗清政府玩玩不可;其次张格尔当时的情况是身无定所,到处混饭,也就跟要饭的差不多。浩罕他又不想去,不愿意受浩罕的控制,更关键的是浩罕对他跟对条狗似的,那总不能一辈子在布鲁特各个部落里混下去,所以动投降的念头,回到祖上的家园,未尝不是一个选择。而张格尔之所以在降清这件事上反反复复,最主要的还是心有不甘,一旦身边有人鼓动,就会觉得有打下南疆的希望,这大约也有其性格以及政治经验上的原因。

 

永芹这边很快也知道了张格尔这边的情况,见张格尔出尔反尔,那么还不如趁着张格尔羽翼未丰,派兵前往,所谓“以兵威压之,使降或相机剿捕”,也就是说以武力为后盾,或者逼迫张格尔投降,或者一举剿灭,怎么着都行。

 

于是迈玛萨依特立即筹备军需,永芹令巴彦巴图带领索伦、锡伯、绿营兵共三百人,直奔木吉。

 

然而当清军来到一个名叫乌鲁噶特达巴罕的地方时,却遇到了原本留在木吉的伯克推列克。推列克是绕道前来报信,告知巴彦巴图“张格尔已经窜去无踪”,清军已无必要“徒劳兵力尾追”。看来张格尔那边也是得到了清军出动的情报。于是巴彦巴图派手下协领穆成额,带领索伦、锡伯兵六十名,驻扎木吉,密切关注张格尔的动向。

 

张格尔这一跑,就一直在卡伦外流窜,按照永芹的情报,是“在卡伦外来去不定”、“迹同乞丐”。到了道光五年的八月,张格尔又出现在图舒克塔什卡伦外的布鲁特萨雅克部落。图舒克塔什卡伦,位于喀什噶尔西北45公里,今天属于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图什市上阿图什乡的阔纳喀尔果勒村。八月十八日,迈玛萨依特接到线报,说张格尔在萨雅克部的一个头人汰劣克处居住,身边只有十八人跟随。

 

永芹得到了这个情报后大喜,立即派巴彦巴图,带兵二百余人,于八月二十一日,以巡卡为名,向张格尔和汰劣克的驻地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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