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录自 茅民的《复兴记》第八篇“改革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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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继续改革开放

 

赵紫阳开始主持中央工作

 

赵紫阳于1987年初接任总书记的时候，面对的是一股很强的保守势力，他们要乘势把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搞大，搞成一个运动；要乘势否定改革开放政策。1月29日，赵紫阳在春节团拜会上发表讲话，强调要坚持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两个基本点”：其一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其二是坚持改革开放。他说：“两个基本点互相联系，二者缺一不可。改革、开放、搞活，讲得最早、最多、最深刻的，是邓小平同志。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讲得最早、最多、最深刻的，也是邓小平同志。……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真谛，是三中全会以来路线的基本内容。”在这个讲话中，赵紫阳还宣布：反自由化不搞政治运动，严格限于党内，而且主要在政治思想领域中进行，即使在政治思想领域内，实质上也是进行政治方向和政治原则的教育；农村不搞，在企业和机关中只进行正面教育。他说：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应影响当前的改革和建设，城乡内外各项政策不变，全面改革不变，对外开放不变，对内搞活经济不变，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政策也不变，不仅不变，而且要努力做得更好。针对赵紫阳这个讲话，有人提出 两个基本点不能并列：四项基本原则是纲，改革开放是目。3月，卢之超（中宣部理论局局长）、江流（中央党校教育长）等人，在河北涿县组织召开了一次理论研讨会，专门讨论四项基本原则与改革开放之间的纲目关系问题。会上，《红旗》杂志总编辑熊复
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八年是一场噩梦，马克思主义者受压，反自由化与自由化一直在激烈斗争。”2月5日，邓小平找中央五人小组成员 谈话，说：赵紫阳在春节团拜会上的讲话，讲得很好，你们要支持紫阳的工作；你们这个小组要工作到十三大。

4月28日，赵紫阳向邓小平汇报了几个月来反自由化斗争的情况，然后说大气候已经起了变化：自由化言论占领舆论阵地的情况已基本改变过来了；反而一些人借反自由化来否定改革开放的论调甚嚣尘上。他说：这种气氛与“把十三大开成改革开放大会”的要求（注：这个要求是邓小平提出来的）极不协调，必须从现在起着重宣传改革开放这一面，为十三大的召开作好舆论准备。邓小平表示同意，并让赵紫阳准备一下，就这个问题讲一次话。据此，赵紫阳于5月13日在有宣传、理论、新闻、党校几个方面的干部参加的一个会议上讲了一次话。他讲了几点：
第一，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大的气候已经发生了变化，自由化泛滥的情况已经制止。今后应强调改革开放这一面，十三大必须开成改革开放的会议。从现在起就要为开好十三大做好舆论准备。
第二，这次开展反自由化的斗争，目的是要解决自由化泛滥的问题。泛滥问题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这是个插曲，是由领导上的失误造成的，这不难解决。但泛滥问题解决以后，进一步解决是个长期任务。只能一靠教育，二靠工作，主要靠改革开放。只有经过改革开放，生产力发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看到了社会主义优越性，受自由化影响才能缩小。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改革开放才能真正达到“四个坚持”的目的。
第三，四项基本原则是我们立国之本，改革开放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方针、总政策。他说：有人主张四项基本原则是纲、改革开放是个目，这是在借反自由化
来否定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那是带有空想成分的或苏联式的社会主义，而不可能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第四，是否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是判断社会进步还是倒退的主要标志。尤其是我国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更应当集中力量发展社会生产力。

反自由化特别出力的是中共宣传部长邓力群，人们称他是“左王”。他得到陈云、李先念等人的支持。李锐给赵紫阳写来一封信，说邓力群在延安时期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认为象他这样品质不好而又保守僵化的人不应当负责意识形态方面的领导工作。赵紫阳把这封信转给了邓小平，邓小平很快就批示：邓力群不再主持宣传战线工作，并送给陈云、李先念传阅。陈云、李先念的批语，都说邓力群的好话，但是他们也不好正面反对邓小平的意见。1987年7月7日，邓小平在家里召开五人小组会议，宣布邓力群不再主持宣传工作。赵紫阳提议：由胡启立接管这方面工作，大家同意了。会议还确定，解散书记处研究室，因为这个研究室在邓力群主持下制造了怀疑改革开放的舆论。但是，邓小平在会上又说：十三大还要邓力群担任政治局委员。



中共十三大

 

召开中共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是在1986年中的十二届六中全会（当时胡耀邦是总书记）定下来的，十三大工作报告的起草也在六中全会之后由胡耀邦主持开展起来。12月4日，按照胡耀邦的意见，起草组 将工作报告分成三大块：第一块，过去九年的成就和对社会主义认识的深化；第二块，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出发，论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第三块，党的建设。胡耀邦于年底辞职后，起草十三大工作报告的工作 改由赵紫阳牵头。邓小平说：十三大无论如何应该开成一个改革开放的大会。他又再三说：在工作报告中，无论如何不能有三权分立（注：指美国实行的行政、立法、司法这三种权力互相制约）的意思，连一点痕迹也不能有。他说：三权分立，互相制约，这种体制没有效率，办不成事。

最后定稿的十三大报告，题为《沿着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前进》。该报告说：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改，也就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注：这个口语化的的概括，是鲍彤等写作班子成员在起草文件时写上去的，邓小平看后非常赞赏）。该报告同时提出了经济发展分三步走的战略：第一步，从1981年到1990年，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解决人民温饱问题；第二步，从1991年到20世纪末，国内生产总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水平达到小康水平。（注：“小康”这一概念，是邓小平于1979年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提出的，他说：“所谓小康社会，就是虽不富裕，但日子好过。”）第三步，到21世纪中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民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实现现代化；然后，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前进。　邓小平后来说：这份工作报告“是集体创作的，集中了几千人的智慧。”邓小平又说：“要继续贯彻执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连语言都不变。十三大政治报告是经过党的代表大会通过的，一个字都不能动。这个我征求了李先念、陈云的意见，他们赞成。”

十三大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人事安排。邓小平设想：在人事安排方面来一个大的变动。早在1987年3月，邓小平找赵紫阳谈话时就说过：如果陈云任中纪委第一书记、李先念任国家主席、彭真任人大委员长 这种格局，在十三大不改变，那就是一种倒退，就是国外所说的“保守派的胜利”，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给人这样的印象。他提出的方案是：一个人（彭真）全退；三个人（邓小平、陈云、李先念）半退，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全部退出政治局常委，但邓小平仍留任军委主席、陈云改任顾问委员会主任、李先念改任政协主席。这个方案提出来后，陈云、李先念、彭真
开始时都没有表示接受这一方案。于是，邓小平让薄一波在这几位老人中间 往来穿梭。直到7月3日，陈云同薄一波谈话时才表态，说他的工作服从组织安排。陈云一表态，其他人也就好说了。这样，邓小平这个方案才勉强被这些老人们接受下来。经邓小平提议，成立了一个“人事小组”，由薄一波牵头，杨尚昆、王震、姚依林、宋任穷、伍修权、高扬参加，共七人，在邓小平直接领导下工作。邓小平让人事小组 讨论一个问题：这三位半退的老人 退出常委以后，还参加不参加重大问题的决策？对此，人事小组讨论的结论是：今后常委只能有一个“婆婆”（注：即邓小平），不能有几个婆婆。这就是说，今后邓小平的决策地位不变，是常委之上的婆婆，其他人不能这样。（注：但从以后的情况看，有重大问题时，邓小平还是与陈云、李先念、彭真、杨尚昆、薄一波、邓颖超、王震等老人商量的，主要是与陈云商量，被人称为“八老当政”。最后拍板的人是邓小平。）

关于总书记人选，意见比较统一：由赵紫阳担任，老人们中也没有人明确反对。其中，王震曾劝赵紫阳继续当总理，他说总书记可由姚依林来搞，但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关于政治局常委人选问题，人事七人小组开始时提出：赵紫阳、李鹏、乔石、胡启立、姚依林、万里、田纪云，共七人。但很多人不同意万里、田纪云进常委。万里平时讲话不注意，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特别是老人们对他有意见。姚依林也说：万里这个人，如果一旦有什么事，他是个起哄的人。田纪云的问题，是他安插了一个亲戚，而且这个亲戚有问题。最后邓小平拍板说：万里、田纪云不进常委了，常委由七人变为五人。关于国家主席人选，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由杨尚昆任国家主席。关于人大委员长人选，邓小平提议 由万里担任，大家无异议。关于总理人选，人事七人小组提出了两个候选人：李鹏、姚依林。不少人担心李鹏挑不起这个担子，因为他是搞技术的，对经济特别是经济改革接触很少；但是陈云、李先念 都非常支持李鹏任总理。不少人对姚依林的印象不错；但邓小平说：姚身体不好，而且姚工作面、知识面比较窄，过去主要搞财贸工作。最后邓小平拍板决定李鹏任总理。

1987年7月7日，主持常委工作的五人小组，在邓小平家里召开会议，把人事安排 正式定了下来。会上，在决定彭真全退，邓小平、陈云、李先念半退时，薄一波提议赵紫阳在十三届一中全会上讲几句话，宣布今后重大问题仍要向小平同志请教，由小平拍板。邓小平听后说：国际上 只要明确了我仍是决策者就放心了，因为国内外都把我退还是不退，看作是中国能否稳定的条件。（注：据此，赵紫阳后来在十三届一中全会上说：“重大事情还要向小平同志请教，请他拍板。”）会议还确认了政治局常委（赵紫阳、李鹏、乔石、胡启立、姚依林）、国家主席（杨尚昆）、人大委员长（万里）、总理（李鹏）的人选。当时，万里谦虚地说：我不懂法律（注：人大的主要工作
是制定法律）。邓小平说：可以学嘛，还可以找人帮。（注：后来，邓小平专门找万里谈话，要他分别到一些老人家里拜访，作些自我批评，取得谅解。万里这样做了。）在确认李鹏任总理时，邓小平提议：赵紫阳任总书记后仍要负责抓经济工作，仍任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的组长。邓小平还说：人家说李鹏亲苏，因为他是留苏学生，因此他当总理后要表表态，消除人们的怀疑。后来，李鹏这样做了。在会议上，邓小平还宣布：人事七人小组
受常委五人小组领导；日常干部调动，仍然由书记处和国务院负责，七人小组不要干预。这个宣布，事出有因。原来，人事七人小组里牵头的薄一波经常要组织部长宋平向他汇报、直接插手干预人事安排：一次，在原林业部长因兴安岭森林大火被撤职后，国务院要任命一个新的林业部长，但薄一波出来干预，结果任命新部长的事没有办成。万里对此很有意见，反映到邓小平那儿。这样邓小平才说了这些话。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中共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于1987年10月25日在北京举行。邓小平主持了大会开幕式。赵紫阳向大会作了《沿着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前进》的工作报告。大会首次采用差额选举的方式选出175名中央委员、100名候补中央委员；选举出由200人组成的中央顾问委员会、69人组成的中央纪律委员会。（注：在中央委员的选举中，被称为“左王”的邓力群落选。邓小平知道后，表示要尊重选举结果，这样邓力群也就进不了政治局（原来预定邓力群进政治局）。赵紫阳向十三大主席团建议，把邓力群改作顾问委员会委员候选人，以使他能当顾问委员会常委。结果邓力群成功当选为中顾委委员。但中顾委选举常委时，他又落选了。邓力群的落选，再加上此前邓力群不再主管宣传工作、他主持的书记处研究室被解散、《红旗》杂志停刊，都引起陈云、李先念、王震等老人的不满。邓力群在十三大落选后，陈云曾专门批示：邓力群的政治、生活待遇，一律不变。）在接着举行的十三届一中全会上，以等额选举的方式选举赵紫阳、李鹏、乔石、胡启立、姚依林为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委员，赵紫阳为中央委员会总书记。

 

改革开放的新举措

 

中共十三大之后，一些改革开放的新举措开始推行。1987年底，赵紫阳提出：把海南岛设立为一个特区省，实行对外开放政策。1988年3月，人代会批准建立海南省。4月，深圳市长梁湘调任海南省省长。【附注：后来，海南特区没有办好。1989年9月14日，监察部负责人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中共中央、国务院最近作出决定，撤销梁湘中共海南省委副书记、省委常委委员和海南省省长的职务，并对他的问题进行审查。据监察部门调查，梁湘在海南工作期间犯有严重的以权谋私错误：纵容家人倒卖房产；违背省政府有关审批进口汽车的规定，亲自批准某公司进口一批汽车，他儿子借机勒索巨款；利用职权为尚未在海南落户的另一个儿子办理从海南去香港定居的手续；违反财经纪律，用公款为自己制装、支付宴请费等。梁湘的错误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败坏了改革开放的声誉。”当时，海南没有去发展实体经济，但倒卖进口汽车盛行，房价一再飙升，后又暴跌，相当一部分官员以权谋私。海南省虽然没有被取消，但特区的事 就不再提了。】另一个改革开放的新举措，是人代会通过了《企业法》，给予个体经营户、私营企业以合法的地位，并在国营企业确立了厂长负责制。又一个改革开放的新举措，是允许大中型国营企业 实行承包制，或实施股份制，允许引用国外资金、技术、管理经验、市场机制。是年8月，赵紫阳看到浙江兰溪的五家国营企业放开经营的消息后，提出让大、中型的国营企业 放开经营（即：政府部门不干预企业的经营，包括产品类型、价格、分配）、自负盈亏。是年冬，赵紫阳又提出了沿海经济发展战略。

1988年5月，赵紫阳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提出：要在价格改革方面在几年内迈出一大步。这个设想，他事先向邓小平谈过，邓小平非常赞成。后来，邓小平公开讲：要闯价格关，要攻难点。邓小平认为：我们财政负担太大，包括城市农副产品的价格补贴过大，全国财政收入中有几百个亿都是用于价格补贴。8月，报纸上开始宣传说：要攻物价关，要闯关，说物价改革方案已经定下来了。这样一来，老百姓就急了，担心物价要上升，于是到银行提款、抢购商品，社会上发生了挤兑抢购、市场紧张的现象。一下子人心惶惶，来势很猛。银行储蓄额大量减少，货币发行量大幅增加。到下半年，发生了严重的通货膨胀，党内、党外议论纷纷。见此情况，赵紫阳下决心干脆推迟物价改革，把通货膨胀、人心不稳先解决了，然后再去攻物价关。于是，他在9月份提议：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这得与邓小平商量，但邓小平的耳朵有点聋，这个事几句话又说不清楚。因此，赵紫阳只得先约王瑞林（邓小平秘书）到他办公室来，详细地告诉他为什么现在想推迟价格改革，请他向邓小平报告。邓小平听了王瑞林的叙述后，同意推迟物价改革。于是，赵紫阳召集政治局会议确定推迟物价改革。

李先念对湖北地方负责人说：赵紫阳不是搞社会主义，他学外国的东西太多；他又不懂经济，把经济搞乱了。当时国内外传言很多，说赵紫阳可能成为胡耀邦第二。1988年底，香港一家报纸报道说：邓小平在上海期间，李先念向他建议要赵紫阳下台，但邓小平没有接受这个建议。赵紫阳看到这个消息后，写了几句话给王瑞林请转邓小平，大意是：国内外最近流言很多，不知您知道不知道。不久，邓小平在几个场合说：中央的人事格局不能变。

1988年12月底，政治局常委召开生活会。会上，李鹏、姚依林带头批评赵紫阳。李鹏说：你过问太多，我总理很难当。姚依林问：“攻价格关”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出来的？姚依林平时讲话，总是不很明朗，也不领头，但这次讲得明朗、尖锐。会后，赵紫阳把会议情况向邓小平作了汇报。邓小平听后，很不高兴，讲了一大篇话，说他支持改革，中国不改革没有出路。李鹏知道后，去邓小平那儿解释。邓小平对李鹏说：要赵紫阳搞两届总书记，而且让李鹏回去 转告其他政治局常委。李鹏向各常委作了传达，包括赵紫阳。不久，邓小平决定去上海过春节。临走之前，他让赵紫阳到他家里来一下。他对赵紫阳说：“我考虑了很久，还没有向别人谈过，第一个跟你谈。……我想辞去军委主席，由你任军委主席。……看来，我如果不完全退下来，还保留军委主席的话，很难停止别的老同志的干预，看来只能这样做。”赵紫阳坚决不同意邓小平退下来，说：“现在经济正遇到一些问题，大家议论纷纷，如果你完全退下来，我们很难办。东方政治与西方不同，在东方并不是你退下来他们就不干预了，也不是他们统统没有了职务就不再干预了；只要这些开国元勋还在，要他们不干预是不可能的；你不干预了，他们干预，我们更不好办。你在，我们还好办一些。无论如何，一年内你不要再提这个问题。”邓小平沉思了一会儿后 说：“好吧，就按你的意见办，一年内不再提这个问题。”4月，赵紫阳要到朝鲜去访问，临走之前去了邓小平那儿。邓小平对赵紫阳说：等你访朝回来后，要开一个会，谈一下你搞两届的问题；出席会议的人员，除了常委，党内几位老同志都参加。邓小平还告诉赵紫阳：你搞两届的问题，陈云、李先念已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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