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录自 茅民的《复兴记》第一篇“国民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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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袁世凯时期

 

宋教仁遇刺

 

辛亥革命成功推翻帝制之后，中国开始走向共和，即实行议会制。于是，各种政党纷纷成立。同盟会的势力本来就很大，此时在教仁的积极活动下，更联合 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共和实进会 四个较小的政党，合组成立了中国国民党。对此，孙中山、黄兴共同署名发表声明，表示赞同。1912年8月25日，中国国民党成立大会 在北京湖广会馆举行，孙中山以高票当选为国民党的理事之一，接着又被各理事推选为理事长。不久，孙中山表示：本人为了能集中精力于铁路建设，将国民党理事长一职委托宋教仁代理。1913年初，全国各省正式的参议院、众议院两院议员陆续选出。国民党在参议院中成为第一大党，在870个席位中占有392席，多于袁世凯支持的共和党、民主党两党的总和。这样，国民党代理党魁宋教仁将成为责任内阁的总理。宋教仁走访全国，四处演讲，抨击时政。袁世凯派人送给宋教仁
一本支票本，说他可以自由签发支票，绝不退票。但宋教仁拒绝接受。袁世凯对他的亲信杨度 说：“以暴动手段夺取政权尚易对付，以合法手段取得政权，置总统于无权无用之地，却厉害得多了。”袁世凯担心自己将被架空。

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自上海动身，搭火车去北京。他在上海火车站入口的检票处，在伸手去取回检票员剪过的车票时，突然一声枪响，只见宋教仁用手摸着腰部，大叫道：“我中枪了，有刺客。”说时迟、那时快，只看到一个穿黑呢军装的矮汉子，在人群中不顾一切地逃窜而去。给宋教仁送行的黄兴、于右任等人，让汽车司机以最快速度，送宋教仁去铁路医院。路上，宋教仁伸手把于右任的头拉到他胸口处，喘息着说：“我痛得很，恐怕活不下去了，现在有三件事奉托：（一）所有在南京、北京和东京存的书，全部捐入南京图书馆；（二）我家很穷，老母尚在，我死后请各位替我照料；（三）请各位继续奋斗救国，勿以我为念放弃责任。”

医师用钳子从宋教仁的小腹中取出子弹，发现子弹有毒。午夜2时，五位外科医生 再次给宋教仁开刀，把他的肠子进行洗涤、缝补。宋教仁在病榻上 托黄兴代拟一电，向袁世凯报告遇刺经过。22日凌晨，宋教仁眼睛上翻。延至早晨4时，已不能言语，只以黯淡的眼神环顾四周，似乎依依不舍。黄兴、于右任、陈其美等人，都围侍在病榻旁。黄兴在宋教仁耳旁大声地说：“钝初（注：宋教仁的字），我们会照料你的一切，你放心去吧！”宋教仁眼中泛起了泪花，慢慢地断了气，时年33岁。黄兴、于右任伏尸恸哭。陈其美捶胸瞪足，说：“不甘心，此事真不甘心！”陈其美请来照相馆的人，给宋教仁遗体拍了两张照：一张衣冠整齐，另一张赤身把伤痕照出来。

消息传到北京，国民党总部的人因失去了这位实际上的领导人，既哀伤又激愤。袁世凯得到秘书报告时，刚午睡起来，对秘书说：“有这等事吗？快拿电报来。”秘书捧出一束电报来。袁世凯显出十分惋惜的样子，说：“这怎么好呢？国民党失去了宋钝初，少了一个明白事理的首脑，以后越难讲话了。”他让秘书 草拟优恤命令，处理宋教仁的后事。

在上海，有个人来到租界的中央捕房。来人名叫王阿发，是一位买卖古董字画的商人。他说：“十天前，我在文元坊应桂馨的家里兜卖古董。因为他是我的老主顾，平素很熟。他这天拿了一张照片叫我在某时某地把这个人暗杀掉，许以事成之后给我一千元作报酬。我因为只懂得作买卖，从没杀过人，因此不肯承担这件事。当时我并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今天我在报上看见宋先生的照片，正是应桂馨叫我去暗杀的人，我相信如果找到了应桂馨，便可找到凶手。”3月1日，租界巡捕 捉到了应桂馨，当时他在一个名叫胡翡云的妓女家里。第二天，巡捕搜查应桂馨的住宅，在宅内捉到了一个名叫武士英的男子，同时搜出五响手枪一支、密电本一本、函电多件。搜到的函电包括：
（一）国务总理赵秉钧致应桂馨函：“密码送请检收，以后有电，直寄国务院可也。民国二年（注：即1913年）一月十四日”附密码一本，上面注明“国务院应密”。
（二）应桂馨给赵秉钧的电报：“民党主宋任总理，已由日本购孙、黄、宋劣史，印十万册，拟从横滨发行。”
（三）国务院内务部秘书洪述祖2月1日致应桂馨函：“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也。”
（四）洪述祖2月2日致应桂馨函：“弟须于事前迳电老赵（注：指国务总理赵秉钧）索一数目。”
（五）洪述祖2月4日致应桂馨函：“冬电到赵处，即交兄（注：这是洪述祖自称）手，面呈总统，阅后颇喜，说弟（注：指应桂馨）颇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进行。”
（六）洪述祖2月22日致应桂馨函：“来函已面呈总统、总理阅过。以后勿通电国务院，因智（注：这是指赵秉钧）已将密本交来，统归兄（注：这是洪述祖自称）一人经理。”
（七）3月13日洪述祖致应桂馨电：“毁宋酬勋位，相度机宜，妥筹办理。”
（八）3月14日 应桂馨致洪述祖电报：“梁山匪魁（注：指宋教仁）四出扰乱（注：指宋在各大城市演说 指责袁世凯），危险实甚，已发紧急命令设法剿捕之。”
（九）3月21日应桂馨致洪述祖电报：“匪魁已灭，我军无一伤亡。”
从这些函电中看，主使刺杀宋教仁者应是总统袁世凯、国务总理赵秉钧，担任联络的是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布置行凶的是应桂馨（注：上海黑帮头目）。直接行凶的是武士英（注：失业兵痞）。不久后，赵秉钧向袁世凯提交辞呈。袁世凯批示：“准予请假 暂时休息。”4月初，赵秉钧对北京《新纪元报》记者发表谈话，说：“我和钝初（注：宋教仁的字），一任内务，一任农林，以同僚而为至友，他住西直门外农事试验场，离城十里，有时天晚来不及出城，他总住到我家中，我们感情甚洽，无话不谈。他离北京南下时，欠了五千余元的债，都是我替他偿还的。”他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参与刺杀宋教仁。

当时孙中山身在日本，得知宋教仁被刺身亡后，于3月25日回到上海。当天晚上，他与陈其美、居正、戴季陶等会集在黄兴寓所，商讨应对宋案的策略。各人意见颇为分歧：黄兴主张按法律程序推倒袁世凯；戴季陶“欲以暗杀袁世凯，省事免牺牲”；孙中山认为暗杀不足取，对法律解决也不以为然，他主张起兵反袁，说：“总统指使暗杀，则断非法律所能解决，所能解决者只有武力。……袁氏手握大权，发号施令，遣兵调将，行动极称自由。在我惟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雷不及掩耳，先发始足制人……宋案证据既已确凿，人心激昂，民气愤张，正可及时利用。否则时机一纵即逝，后悔终嗟无及。”黄兴不赞成孙中山的意见，他认为：我们国民党打不过袁世凯的北洋派；革命阵营中许多人只想做官，已经投向北洋派了；国民党控制的地区仅有江西、湖南、安徽、广东四省，而这四省的内部也并不统一，因此国民党必需量力而行；在国际方面，黄兴认为 中华民国还没有被任何一个国家承认，边疆形势也日益险恶，如果国内再发生战事，中国可能成为朝鲜第二（注：朝鲜这时已成为日本的殖民地）。孙、黄争论不决，遂分电广东的胡汉民、湖南的谭延闿征求意见。但收到的复电，都表示不赞成马上起兵，理由是备战不足。4月中旬，革命党人在上海再次秘密开会。多数人仍同意黄兴的意见，孙中山先生只好同意从缓发动对袁战事。会议最后决定：由江苏都督程德全出面，建议袁世凯：成立一个特别法庭，推黄郛为主裁，全权处理宋案。会后，程德全向袁世凯提出建议。袁世凯表面上表示接受，但暗地里却让司法总长许世英出面以不合编制为借口反对成立这个法庭。最后，特别法庭的事不了了之。

4月16日，上海的租界捕房将宋案凶手应桂馨、武士英移交给上海地方检察厅。24日，武士英在狱中暴毙。应桂馨在狱中却过得很舒适：他有鸦片烟瘾，开始时 他把吗啡浆涂在手帕上用鼻子闻闻过瘾，后来更要求抽鸦片烟，并获得法院特准。7月25日，应桂馨 被一群人成功劫狱，逃到青岛，躲了起来。10月，他从青岛来到北京，写信要求袁世凯实践“毁宋酬勋”的诺言，给他“勋二位”并现金五十万元。袁世凯派人暗中赏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北京。但应桂馨坚持他所提出的两个条件，少一条都不成。有人提醒他说：“老袁不是好惹的，你莫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却指着自己的鼻子 狂傲地说：“我应桂馨是什么人？他敢拿我怎样。”1914年1月的一个晚上，四条大汉以搜查烟土为名进入应桂馨的住处。刚巧应桂馨这晚不住在这儿，四个大汉搜了房后离去。经此一搜，应桂馨第二天便离开了北京。就在他所乘坐的京津铁路头等客车里，他被军政执法处的侦探长郝占一、侦探王双喜杀死。【注：这两名侦探，也都没有得到善终。当军政执法处的处长陆建章就命督陕时，袁世凯命郝占一也一起赴陕；到陕西后不久，陆建章就借故杀了郝占一。王双喜听到郝占一已被杀，惊悸万分，在北京他住的旅馆中发了疯，一会儿说 他看见宋教仁向他怒目而视，一会儿又说他看见应桂馨血淋淋的面孔。他不久便死了。】

宋案另一罪犯洪述祖，一直避居青岛。几年过后，大家对宋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自己也认为没有问题了，就化名张皎安，回到上海。后因债务纠纷，被一个德国商人扭送到租界巡捕房。当他偿清了债务，从捕房里跑出来刚要上汽车时，被年仅15岁的宋振吕（宋教仁的儿子）、刘白（宋教仁的秘书）死死扭住，并被扭送到上海法院。后来转解到北京，被判无期徒刑。他上诉，反被改判为绞刑。一般说来，绞刑死者是全尸；但他受刑时，他的头却被切了下来。

赵秉钧因宋案辞去总理一职后，不久调任直隶都督。他得知应桂馨在火车中被杀后，打长途电话给袁世凯：“应桂馨如此下场，以后谁还敢替总统办事呢！”袁世凯听后，答应缉凶。但不到一个月，赵秉钧就在天津督署七窍流血而亡，时年51岁。赵秉钧死后，袁世凯对人表示“非常悼惜”，并送了一幅祭幛，亲自写了“怆怀良佐”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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