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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官僚,谁也别说谁-漫评明帝国的灭亡(一、三)
送交者: 红朝笑笑生[♂☆★★★先天下忧而忧★★★☆♂] 于 2015-08-13 11:29 已读 669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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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大家都官僚,谁也别说谁-漫评明帝国的灭亡(一、二) 由 红朝笑笑生 于 2015-08-13 11:28

面对这样的窘境,历史书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有很多所谓的士大夫表态说,如果皇帝能重用贤臣、能臣,如果传说中的张居正不死或晚死几十年,大明帝国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因为历史是士大夫们写的,所以这种观点,一直流传了下来。这样一来,大明帝国灭亡的原因,就成了万历、天启、崇祯皇帝都不会用人,因为,如果能用一个贤良精干的臣子,这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而事实上呢,万历皇帝、天启皇帝、崇祯皇帝也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一个,传说中象张居正那样的经济适用臣,但是他们找不到。

张居正真的可以挽救大明王朝?我们可以看一下,张居正对大明王朝,贡献究竟有多大。

张居正最出名的政绩,叫一条鞭法。

一条编(鞭)法,早在嘉靖时期已在部分地区出现,绝非张大人的独创。“嘉靖十二年,宁国府、徽州府推行此法;嘉靖十六年,苏州府、松江府推行此法;嘉靖二十年,湖州府推行此法;嘉靖三十五年,江西推行此法;嘉靖四十二年,余姚、平湖推行此法。以后,逐步由南而北的蔓延开来。”(摘自樊树志《万历传》)

张居正的改革,无非是顺应了这种发展趋势,以政府的意志,把相关的行为全面推广了。事实上,相关行为,既然一直存在于社会中,而且范围越来越广,本身证明,没有张居正代表这种趋势,也会有李居正代表这种趋势的,如果张居正连这种趋势也不愿意代表,他就不是张居正了。

第一、如果张居正的新政,存在着难以阻挡的趋势,比如中央政府未全面认可、推广之前,就在普遍地方不断出现。那万历想废止,也是无力做到的。就算中央从法律上废止了它,在实际运作,它依然会以潜规则的形式,继续存在。

第二、如果张居正的新政,在后来的发展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弊端;就算万历皇帝继续推行它,也会被各种潜规则代替它。换而言之,中央上有政策,下面自有对策。

看透了这一层,就会明白,被后人吹得神乎其神的一条鞭法,绝不是某个人天才的发现,而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如果某个地区相关的客观条件具备了,没有张居正,它也会出现;如果某个地区不具备相关的客观条件,就是在张居正的强行推广下,它也无法真正生根。但是呢,它显然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却不能改变土地被兼并、社会财富被垄断的事实。

张居正的另一件不大出名、却真正被寄予厚望的政绩,叫清丈。

据说,明朝开国之后,耕地面积是不断增加,但是朝廷只是在掌握的数字上加加减减,没有进行非常彻底的清查,结果导致相当多的土地没有入帐。当然,耕地没有入国家的帐,绝不意味着这块地没人管了,绝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意味着某个官员或大户又占了便宜。

所以张居正雄心勃勃地主持了一次全国土地清查,而且得到了神一般的结果:

“这就意味着,清丈后增加了1,828,542.73顷;比清丈前的原额(万历六年统计)5,182,155,01顷,增加了35.28%。”(摘自樊树志《万历传》)。

换句话来说,经过张居正的清查,帝国的纳税田地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多出1.8亿亩,增多了35.2%。

简单的去看,这自然是张居正的功劳。

问题是,我们再看这种内容,“由于张居正好大喜功,各级官吏为了讨好万历帝和张居正,在清丈中多用小弓步丈量”(出自林金树的《万历帝》)。如果顺着这种话去看,那问题可大的去了,因为,这就意味着,本来是三十亩地,却要交四十亩地的赋税,这是标准的横征暴敛啊!

而且林金树的《万历帝》中,还有这样的内容。

明末清初史学家,浙江海盐人谈迁,用他的亲身见闻告诉人们说:“江陵(张居正)严细,时俱迎合,各省丈田,务加额为功,吾邑用弓缩原额六寸,至今仍存之,想各省亦然。虽垦荒在内,而专于加额。未始无王成之伪也。” 不少地方,先后按新丈出的溢额(虚额)加征田赋。田有“虚额”,民必有“虚粮”,旧有的“虚粮”并除了,新的“虚粮”又跟着来了,受害包赔的还是无辜小民。所以张居正死后不久,“丈量之害”的言论就开始流行道路,说“丈田均粮,原系惠民,乃虚文塞责。”

如果从这方面看,张居正清查出1.8亿亩田地,谁敢说这是功劳呢?

历史,如果我们只看一方面的说词,通常永远也无法看到它的真相。

关于张居正改革的是是非非,我想是很难简单说清楚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肯定没有童话故事那样简单。

如果说皇帝是为了钱打击张居正(因为皇帝否定了他的政策,然后还抄了他的家),我们必须得知道,皇帝打击张居正的损失有多大?

最保守的估计,皇帝彻底否定张居正,会让自己一年损失1.8亿亩地的田税,也就是600万两白银的收入;如果往大了说,有可能就是接近1000万两白银的收入。从这层意义上,皇帝如果考虑到钱的问题,应该没有理由打击张居正。

也许有人会说,我说得太夸张了。我们不妨看下面一个事实。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故太师张居正被参是从这一件事情开始的。皇帝下了一道诏书,内称,过去丈量全国的土地,出现了许多不法的行为。主要是为地强迫田主多报耕地,或者虚增面积,或者竟把房屋、坟地也列入耕地,而地方官则以此争功。鉴于弊端如此严重,那一次丈量不能作为实事求是的税收依据”。

上面这一段话出自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相关内容出自《神宗实录》页2378、2530、2732。

我们不要认为这道诏书,只是为了否定张居正的功绩。因为这一道诏书,意味着把张居正清查出来的1.8亿亩耕地,大部分都一笔勾消了。

而一笔勾消这1.8亿亩耕地,意味着什么呢?显然意味着,皇帝把一年600万两白银,甚至接近一千万两白银的收入,一笔勾消了。因为明帝国收税的标准,“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

我们按最低的标准算,民田三升三合五勺算,一石188斤;一升是多少斤呢?1.88斤。三升三合五勺多少斤呢?6.3斤。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来,明帝国的赋税标准,大约就是每亩十斤左右的样子。

我们再推回石的单位,三升三合五勺等于多少石呢?应该是0.0335石。1.8亿亩可以收多少石赋税呢?603万石,折合成银子,也就是相当于603万两。要知道,这都是按最低收税标准计算的。如果取高的标准呢?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来,皇帝否定张居正时,肯定也是咬着牙在说话。因为,这等于让一个公司老板,亲手把公司即将到手的大笔利润让了出去。你觉得,有几个老板,会用非常轻松的态度做出这种决策?

不要说皇帝与张居正并无深仇大恨,最多也就是私人之间鸡毛蒜皮的矛盾罢了,就算皇帝与张居正有深仇大恨,如果推崇张居正就可以让自己每年多收600万两白银,甚至接近1000万两白银的收入,皇帝也会推崇张居正的。因为在历朝历史上,这种名臣都是不出世的珍品,皇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那是连爹都喊得出来。总之,你不是能弄来银子吗,只要你能不停地弄来银子,我这就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管你叫亚父、仲父,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虽然不是我爹,却赛过亲爹,因为我亲爹累死累活上一年班,也弄不来这么多银子花差花差啊!

如果坐在万历皇帝的位置上,一听某个官员说清查出一万亩隐藏的田地,就觉得这个官员工作认真,一听某个官员说只查出一百亩隐藏的田地,就觉得这个官员不认真工作。那肯定会坏事的。

帝国政府清查出了1.8亿亩的田地,这些田地是怎样查出来的?如果只是各级官员为了讨好上司,而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把三亩地当四亩地的报,这种官员就是拉出去枪毙十回,也是活该。因为,皇帝如果真按他报上来的账本,逼着官员收税,那得逼死多少老百姓啊?

就好像帝国的亩产突破万斤大关了。这种亩产是如何突破的?如果只是各级官员为了讨好上司,而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把几十亩的产量报到一亩地上,这种官员枪毙十回也不冤枉他。因为,政府当真全部按这种产量收税,饿死几千万人也是少的。

这种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复杂极了。我们常常用一种简单的思维在想问题。关键是,我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思维定势。常常就是因为我们总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我们觉得他是清官,那他拖欠赋税,就是因为他不愿意逼老百姓的结果;如果他能多收出赋税,就是因为他凭劳凭怨的结果。如果我们认为他是一个贪官,那他拖欠赋税,就是他收黑钱收多的结果;他能多收出赋税,就是他横征暴敛的结果。如果我们这样看历史,那历史肯定永远也是一个童话故事;总而言之,它肯定永远也是好人与坏人争斗的故事。

很多历史书上说,皇帝打击张居正,是因为贪婪想要钱。但是,张居正有多少钱,真的值得皇帝放弃六百万两一年的收入?

关于张居正死后抄家的结果,我们看一下樊树志《万历传》中的内容。

江陵原住宅内,金二千四百余两,银十万七千七百余两,金器三千七百一十余两,金首饰九百余两,银器五千二百余两,银首饰一万余两,玉带一十六条,蟒衣、绸缎、纱罗、珍珠、玛瑙、宝石、玳瑁尚未清点。《明神宗实录》卷一四八,万历十二年四月乙卯。《万历邸钞》万历十二年甲申卷。

这个数字大吗?我们简单的汇总一下。
金二千四百余两,金器三千七百一十余两,金首饰九百余两;金子加起来就是7千两。

银十万七千七百余两,银器五千二百余两,银首饰一万余两,银子加起来12万两。

如果一两黄金按八两白银算,这些东西一共是17.6万两白银。但是,它的实际价值应该接近20万两白银,甚至超过20万两白银了,因为金银器、首饰,绝不是简单的按重量算。

问题是,有一句话是充满玄机的。珍珠、玛瑙、宝石、玳瑁尚未清点。因为首辅大人家里的珠宝,绝不可能是路边货,而它到底值多少钱,恐怕放到现在,争议也大了去了。

但是呢,这个数字比起一年六百万、甚至一千万两,恐怕也是小了去了;甚至对皇室来说,这个数字,也不算什么大事。万历皇帝打击张居正,主要还是因为,他需要向士绅集团妥协。

在明帝国末期,强大的士绅集团本身就是帝国的实际主宰。帝国在册收税的田地,一直只有五亿多亩;就因为出了个张居正,就凭空上升到了7亿亩。你说,强大的士绅集团,会认可这个数字吗?肯定是不会的。总而言之,这个数字的水份太大了;再总而言之,这是各级黑心肠的官员,为了讨好上司,不顾老百姓死活,以少报多的结果。虽然这种观点未必完全符合事实,但是谁也不敢说它是毫无根据的。因为明史里有这样的话:然居正尚综核,颇以溢额为功,有司争改小弓以求田多,或掊克见田以充虚额。

我们总觉得,张居正的改革非常成功。实际上,那是因为张居正死的比较早,所以他执行的一系列政策,反扑力量还没有正式汇集起来。因为,清查土地的运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张居正就死了。

张居正死于万历十年,清查土地的工作,直到万历十一年才结束。

如果张居正再多活几年,会是什么结果呢?估计张居正也得承认改革是失败的,不要说别的了,就是多清查出来的1.8亿亩田地,就会成为首辅大人永远也无法堵住的大窟窿。

张居正死了。所以小皇帝突然面对官僚集团排山倒海一样的反扑;自然只有把张居正扔出去了。因为,继续维持张居正崇高的形象,那清查土地的结果,怎样处理呢?

帝国突然多出了1.8亿亩的纳税田地,就相当于帝国的税收总额,一下上涨了35%,折合成白银,保守估计都有600万两。基于皇帝的角度,怎么看也是一件好事。问题是,这笔银子,好吃难消化啊。

如果张居正那种强人活着,皇帝自然还会继续推崇张居正。总而言之,张先生你一定得顶住。只要你能顶住,帝国政府一年就会多收入600万两白银。如果你实在顶不住呢?那也只能怪你命不好了,因为不把你交出去,估计是无法平息天下的怨气了。

但是,张居正死了,所以小皇帝当时就认了输。因为,这场硬仗,绝不是谁也敢打的,一个不留神皇帝就可能提前倒台。清查土地的工作还在汇总阶段,皇帝就否定了清查土地的结果,而皇帝一吐这个口子,各种否定张居正的声音马上愈演愈烈。

因为,事过境迁,人们再回忆起张居正时,自然会觉得,那样一个铁腕的官场强人,如果他没有早死,大明帝国也许不变得那样无可救药。但是在当时,人们显然不会这样认为的。因为,在当时一个官场强人存在,会让官僚集团感觉到说不出的压力。

而对万历来说,他刚刚赦免了官员每年六百万两银子的一笔超级债务,因为手头紧需要用点钱,官员们却是左推右挡,甚至皇帝亲自派人去收流失的税,官员也是一再下黑手。这样的官员还叫人吗?街上随便拉个人,也比这种白眼狼要强吧!

因为,人们都是从小看童话故事长大的。所以,人们自然愿意相信,只要皇帝有着普通人的道德、才能。就一定能把国家治理好了。总而言之,只要关心老百姓、只要重用忠良、打击奸臣就可以了。

问题是,老百姓的范畴大的去了;黄世仁是老百姓,杨白劳也是老百姓,穆仁智也是老百姓。皇帝应该关心谁呢?皇帝关心黄世仁,算不算关心老百姓呢?

更主要的是,忠臣、奸臣的脑门上,也没有刻字。从上面去看,都好像是忠臣;仔细去分析,哪个也像奸臣。所以,崇祯临死前留下遗诏说,官员个个可杀!而且现在的民谣也是,一定级别之上的官员,全枪毙了,也冤枉不了几个人;甚至是一个也不冤枉。

崇祯临死前说,官员个个可杀。这话也许偏激,问题是,看现在民谣里的话,岂非也是如此说的。因为,基于老百姓的视角,一定级别之上的官员,都可以不用审判就枪毙,按法律而言,肯定冤枉不了几个人。

在那些忧国忧民的官僚、政客、文人、学者眼中,老百姓永远是一个非常狭窄的概念;换而言之,老百姓与底层百姓(而且还是安善良民)是划等号的。所以,在这种忧国忧民的装逼声中,政府拥有的资源,一直都在不经意中缩水。

如果仅仅是装逼,一切还好说。问题是,这些成天装个不停的官僚政客在转移政府资源时,从来都也不客气。总而言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军事系统内,就吃空饷,虚报军费;在工程系统内,就是半公开的吃回扣;在税务系统内,就帮助大家偷税漏税;人事系统内,就买官卖官;在监查系统内,就收保护费。

最后的结果呢?自然是帝国发生财政危机了;换而言之,帝国政府无论干什么事,都会是两个字,那就是“缺钱”!

明朝的覆亡,乃是财政破产,例如1632年(崇祯五年),有三百四十个县欠缴国家税粮达半数以上,其中一百三十四个县全部拖欠《崇祯存实疏抄》(黄宇仁《中国大历史》。官员们横征暴敛,内忧外患,国家却没有钱,又怎么可能支撑下去呢?!

我们常常说,魏忠贤贪污受贿;问题是,魏忠贤死后,崇祯从魏忠贤家里、手里弄出了多少赃银呢?恐怕也就是三瓜两枣,因为有关部门,根本就没有给皇帝交出一个数字!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呢?答案显然只有两个。第一,魏忠贤是个大清官。第二,主持查办阉党的新政府班子,比阉党更贪。总的来说,什么阉党、东林党,并无本质的区别;他们用潜规则架空皇帝、榨取收益的行径,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下面再来讨论一下,明朝的官员待遇和赋税问题。 

有人说,官员之所以贪污,是因为朱元璋给官员定的工资,标准实在太低。问题是,什么样的标准才叫合理,什么样的标准才叫高?

朱元璋认为官员“若将所得俸禄养家,尽自有余”。以七品县令的工资标准而言,月薪是7.5石大米,一个成人的月需米量不过3斗,7.5石大米是25个人的口粮,应该是有合理依据的,不能说是违背人情事理,对官吏要求太过苛刻。一个人吃25个人的粮,你说它低了,那么要多少才算高呢?

县令年薪90石米,与正一品高官相比,只值其年薪的1/12,与其月薪87石米差不多。但按照《醒贪简要录》的算法,也需要70多亩地、5个农民专门为之生产,光是挑那些稻禾就需要走1000多里地。而生产这些米的农民“炎天赤日,形体憔悴”的辛苦更不用说。

比如,一个农民工一年收入两万元钱,而县官一年收入十万;并且政府给配宽敞的住房,还给配备车辆(其他工作人员的开销有火耗等名目扣除,并不需要县官掏)、保障其他福利待遇。这种收入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应该也不算低吧。如果县官有这种收入,都觉得不贪污不行、不受贿不行。那你觉得,给他定多高的收入,才能哄着他不贪污、不受贿呢?

帝国普遍的人都认为,帝国加税,已把农民逼到绝路上了;所以他们一个劲的反对加税。但手中握有的众多田地人们,可不可以少向佃户收点地租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他们都会说,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就是那些最自命为百姓利益呼喊东林党;他们、他们家族、他们密切来往的圈子,不是靠地租维持体面生活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比如后期最为著名的东林党人钱谦益,虽然不清楚他家到底有多少田地,但从他奢华的生活来看,应该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明末的钱谦益,曾以一千二百两的高价购入宋版“两汉书”,后来,娶柳如是后,因建绛云楼资金不足,而以千金之价转让给了鄞县的谢象三。  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四十六《书旧藏宋雕两汉书后》,四部丛刊本。转自余新忠《明清家庭史》)

他们是不是会收取比当时低很多的地租呢?显然是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没有理由不大肆宣扬自己的这种善举。

在利益面前,是没有温情可言的!

那些成天喊着老百姓穷、老百姓可怜的大善人们,那些成天喊着如果这样下去,帝国就会国将不国的大明白人们,他们家如果有大片的田地(通常他们家里面总会有大片田地的),他们真会向农民少收点地租、甚至不收地租吗?如果我们不是把政治当童话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当然了,他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们永远会说,为了生存,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人通常总是这样的,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什么大道理也明白;问题是,一涉及自己的利益,马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官员们总希望皇帝从家里拿出钱来,支援国家建设;问题是,当有人建议官员们都拿出私房钱,支援国家建设时,他们与皇帝的反应,那是一个德性!总而言之,我的钱全是合法收入,我的钱也不够花。问题是,除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谁信他们这种鬼话呢?

但是,据一个揭开官场黑幕的官员对皇帝说,现在是无官不贪!什么清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因为,现在官场潜规则都是半公开的存在着,比如,各级官职、官位,都是近于明码标价;当然了,在例行公事的过程中,各种环节也是近于明码标价;当然了在各种官场交际中,也是近于明码标价,而且这些相关费用是非常高的,官员如果不贪污、不受贿,是根本无法承受的。

我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不是在万恶的阉党时期,是在您英明的领导之后,是在东林众正盈朝之后),就拒收礼金多达五百两白银。我从来也没有暗示过别人,应该向我行贿、送礼;更主要的是,我并不是什么掌握实权的官员。但是,主动给我送礼、行贿的人就这样多,且金额如此巨大大,那些一再主动暗示别人给自己行贿、送礼的官员,那些大权在握的官员,就更可想而知了。

这个勇于揭露官场黑幕的官员,名叫韩一良。皇帝为了表彰韩一良的正直,所以马上让他连升三级。

大明帝国的法律,没有三万六千条,也有一万八千条,总而言之,一个人敢与整个官场作对,你后半辈子就准备到牢房里渡过吧!到时,你会不会在监狱中意外死亡,就看你的造化了。当然了,你的孩子老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你也可以展开你的想象力,尽情的想象。

你千万不要以为,皇帝可以保护你;如果你真觉得,皇帝可以保护你,你可大错特错了。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用出卖官场共同利益的方式,就可讨好皇帝,就可以迅速上位,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方法谋求上位呢?你以为,别人是傻子,就你一个聪明人?

在这种背景下,吏部尚书王永光对皇帝说:“不久前,我们大明帝国,在您的英明领导下,铲除了万恶的阉党,现在朝堂之上,绝对可以称得上众正云集(因为,东林党人就占了近一半)。我王永光身为吏部尚书,虽然不敢说工作干得非常称职,但是,如果现在官场,真如韩一良说的那样严重,我可真没脸当这个吏部尚书了。甚至而言,如果我把官场弄成这个样子,您现在就应该枪毙我了。”
王永光又对皇帝说:“韩一良说现在无官不贪、无官不腐,官场潜规则半公开的存在。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我这个吏部尚书也当得太失败了吧。所以,我希望韩一良,指出几个具体的案例、几个具体的人。否则,就凭他这样空洞的、毫无证据的几句话,就把我们整个吏部的成绩、形象,全部否定了;就把我们这个届政府的成绩、形象全否定了,也实在有点难以服众吧!”

从理论上,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从实际操作去看,这可是比到别人家抢钱,也难之百倍的事!你拿指头一指谁,谁就家破人亡,你敢指谁?你随手一指,就让好几个人家破人亡,人家会跟你善罢干休?更主要的是,所有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看着你,你还敢这样干,大家一块要往死整你,等待你的肯定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韩一良觉得自己屁股挺干净,只是因为在那样的官场中,他可以保持一定的廉洁,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清官,大家也可能会认为他是清官。问题是,如果拿帝国的律法去看,他肯定也是一个贪污腐败的官员,而且硬抠法律条文,估计杀他的头,也没有什么难度。

更主要的是,韩一良自己也说,整个帝国潜规则半公开的存在着。韩一良在这种官场中,最后能混到皇帝手下工作,他是怎样上来的?

当然了,冠冕堂皇的去说,自然是因为他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愿意为民做主;而且上司赏识他,皇帝赏识他。问题是,你拿这套话,忽悠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估计没问题;你拿这套话,在公开场合撑撑门面,估计也没有问题;你拿这套话,用挑衅的语气对着整个官场去说,人们肯定敢唾你一脸,因为,你小样的这么清纯,怎么在潜规则横行的官场中,混到这个位置上的?

甚至而言,按你韩一良所说的逻辑。你这个官是怎么得来的?说得具体点,你从下面一路爬上来,一共花了多少银子?你不是说,大明帝国的官场,不花钱就当不了官,升不了官吗?

所以,韩一良只能以空对空的跟皇帝玩太极。总而言之,我这些事也是听人说的,我也没有具体证据。而且我是在大街上听人说的,具体谁说的呢?我也记不清楚了。

经过简单的博弈,有关部门都把责任都推到了韩一良身上。

总而言之,我们这些有关部门,都非常支持你韩一良工作。再总而言之,你说谁是贪官,我们现在就查谁;你指出多少贪官,我们就抓它多少。总而言之,肯定是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因为你身后有无数为国为民的官员支持你。

总而言之,韩一良,你千万不要害怕!因为,皇帝支持你正义的行为,整个官场也支持你正义的行为!现在,你就是帝国的正义化身,只要你指谁,皇帝也好、有关部门也好,都会帮你收拾谁!总而言之,帝国的中兴就寄托在你韩一良的身上了。
面对这种恐怖的场面,韩一良当时就吓得拉稀了。 

大家看到韩一良要死要活的样子,那是又有气、又好笑。总而言之,这就是你出卖大家的下场。当然了,不但传说中的阉党余孽在看韩一良的笑话,传说中的东林党成员也在看韩一良的笑话。

什么是官场规则?这就是官场规则,所谓的奸臣遵守它,所谓的忠臣也遵守它。比如,韩一良不遵守相关的规则,马上就会发现,官场虽大,也没有他容身之所了。因为,无论奸臣、忠臣都不会支持他的。

什么叫官场规则,这就叫官场规则。总而言之,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公然违反这种规则。得罪了皇帝,你也许有活路,公然违反这种规则,你肯定没有活路。

所以,韩一良被皇帝逼的要死要活,就是打死也不打招!

所以,韩一良宁愿面对皇帝震怒,宁愿被皇帝撤职,也是绝不向皇帝妥协。

当然了,整个官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呼吸。因为,皇帝看不到一个在想说话,大家都是默默的看着皇帝与韩一良在表演。

最后,皇帝下旨,把韩一良的官撤了。

对此,相关官员善意的出来提醒皇帝,您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啊!您因为看了他一张奏折,就让他连升三级,现在又因为他一时应对不周全,就把他削职为民。这传出去,有点影响不好吧!换而言之,这很容易让人感觉您做事,太过轻率。

但是,皇帝终于还是撤了韩一良的职。

皇帝一上手,就把魏忠贤为代表的阉党打得灰飞烟灭。所以,他自然会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无限的,自己的能力是无限的。换而言之,只要让自己逮住机会,就可以把帝国贪污腐败彻底整治了。其实,这只是小皇帝的一种幻觉。因为,打倒魏忠贤很容易,想改变官场现状,却是太难了。

其实,我们看到崇祯时此的困境,大约才会真正万历、天启皇帝长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因为,皇帝不出面,许多事有机会用潜规则对付潜规则。比如,皇帝可以假装不知道存在什么潜规则(因为皇帝长年不上朝,也不看奏章);但是,他可以让执政官出面抑制相关的潜规则。如果执政官出面,许多事比较容易。 

首先,执政官的权限,远远大于韩一良那种言官,他自然敢很强硬的对待官僚集团。如果哪个官员敢跟执政官扯淡,总而言之,你给举一个具体的贪污腐败事例。执政官什么话也不用说,直接就拿他开火好了。总而言之,老子和你好好说话,你却这样和我这样装逼?老子不整翻你,那就叫对不起你。既然你让我举一个具体事例,我们现在就查你的经济问题,我就不信你没有问题。事实上,如果执政官坐在台前,绝没有一个官员敢说,请他实指几个具体的贪污腐败事例。因为,执政官从下面一路爬上来,什么事没有见过?因为他亲自参与的潜规则,都是多的数也不数不过来。

其次,执政官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自然会把相关的工作尽力做好。而且,执政官想当坏人时,也非常容易,总而言之,我需要对皇帝负责的,我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饭碗、甚至是吃饭的家伙,我不得不管你们,希望你们体谅我的难处。在这种背景下,执政官员都不用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交出一些贪官,就算打不着老虎,也会打下一些苍蝇的。

许多皇帝之所以会变成暴君,就是因为他们迷信暴力可以解决一切。总而言之,谁不服我,我就杀谁。问题是,杀来杀去,只会让官员们变得更团结。结果无非是,皇帝不论因为什么原因杀官员,官员也是一片兔死狐悲的感觉。而且在维护共同利益,官员们会变得更团结。

崇祯是非常残酷的,因为杀戮高级官员时,也毫不手软。问题是,当皇帝想逼捐出几个钱时,官员都是硬死不退缩,最后还是皇帝妥协了。

更主要的是,崇祯皇帝的残酷,后来会成为他昏晕的铁证。因为,许多人在说到崇祯昏晕时,总会说到崇祯一朝,被杀的高级官员有多少。从这层意义上,崇祯的失败,不在于他不够残酷,甚至还是失之于残酷。

官员的腐败,并不是简单的因为皇帝、或是官员的道德、能力决定。而是因为社会上,有强大的利益群体,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通过各种方法拉官员下水,并且帮助官员贪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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