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技信息》2004年第08期


	中国文明在文明古国中起步最晚，中国人使用金属也比其他古代民族晚

得多。西方的青铜时代始于公元前二十七世纪，中国人要到公元前十六世纪

才开始用青铜。西方人知道用铁应不迟于公元前十五世纪，中国人使用铁器

的最早证据是在春秋时期的公元前六到七世纪。当年郭沫若先生说中国人西

周时就有铁器，那是他爱国爱昏了头兼别有用心，今天许多中国史学家还以

此说法为耻。



冶铁技术在中国的发展步履艰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铁都无法取得对

青铜的性能优势。最早使用铁器的楚国，其铁制刀剑在东周时期以昂贵锋利

著称，但楚国制造的剑一直不能和吴越出产的剑媲美。而吴越的刀剑依然是

纯粹的青铜器，可见当时中国的冶铁技术还极其落后。事实上，整个春秋战

国都是青铜武器的天下，兵马俑的装备也几乎尽是铜器。而此时西方人用铁

器作战已有近千年了，公元前八世纪亚述军团的主要装备就全是铁器。



我在一篇文章中说西汉时中国军队的装备以铜器为主 .


	事实上，铜器和铁器都被西汉军队大量使用。大体上说

军队的兵器主要以铁制造，防具主要以铜制造。西汉前期铁器为国家专卖，

当时专卖的铁器大约跟现在国营工厂的产品一样质量低劣，许多上前线的战

士都自带私人制作的铁制兵器。后来西汉政府被迫放弃专卖制度。



顺便说一句：中国因害怕少数民族用于铸造武器而禁止输出铜钱并非我

瞎编，此事记载于汉代史书，也见于范文澜所著的中国史。当时中国的军事

装备仍大量依赖青铜乃是事实。



中国的冶铁技术虽然有不少创新，而且在许多方面，比如铸铁，淬火长

时间内领先于西方，但总体来说依然比较落后。此说法使许多人不舒服，但

事实就是如此。列举一些局部的技术优势并不能掩盖整体的劣势。历史资料

中最能说明中国冶铁技术落后的证据可在中外贸易的物资中找到。



据史载：西亚出产的大马士革钢（俗称"波纹钢"）饮誉西方世界，长

期以来一直陆续输入中国，被中国人用于制造昂贵的刀剑。而中国出口的物

品只有极少数的铁制工艺品，用于加工制造的钢铁根本没有。中古时代输入

中国的波纹钢质量极佳，中国直到十八世纪都不能生产出性能相匹的产品。

冶炼技术先进与否，在军事装备方面最能反映。古代中国的钢铁机械性

能和加工技术一直不能和西方相比，这使得中国人始终无法制造一些西方的

军事装备。下面我以盔甲为例略加说明。



欧洲式的胸甲，侧甲，护腕等铠甲一般以一块很薄的金属经延展加工后

制成。这种铠甲制造技术早在公元前七世纪就已很完善。古代中国人使用的

铠甲一般以牛皮制造，比较好的铠甲在牛皮上再镶嵌大小不一的金属片。上

述的中西两种铠甲重量大体相当，但防护性能差距极大。中式铠甲对锐器的

防护性能远逊于西式铠甲，而对钝器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中国军队并非不想装备西式铠甲，事实上中国曾多次从西方购进这类装

备。但中国出产的钢铁机械性能无法达到要求，加工技术也一直不过关，不

能仿造别人的装备。



另一种西方人大量使用的是锁子软甲。这种甲结构简单，由成千上万小

金属环连接而成，贴身防护性能极好，而且十分轻便。但制作锁子软甲成本

很高，而且对金属的强度韧度有较高要求。古埃及人直到公元前十三世纪才

完全解决此技术问题，之后这种软甲（俗称"波斯甲"）在亚欧大陆被广泛

使用。



中国也是因为材质和工艺方面的原因，一直无法制造轻便软甲。锁子软

甲成为中国进口的重要奢侈品之一，在古代中国，一般只有军官才能穿贴身

软甲，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十八世纪。在宋代，西夏禁止西方军事装备输入

中国。商人们不得不另辟商路，通过印度和云南（当时独立于中国）把软甲

运往中国 。元代中国始能制造连环软甲 ，但只能用较大的金属环且做工粗

糙，其性能也较差。



古代中国受到金属技术制约的军事装备还有头盔。在中国，实用的金属

头盔出现得很晚 。早期中国军队只佩戴皮制头盔 ，但皮制头盔防护性能极

差，所以许多士兵根本就不戴头盔。兵马俑就无一佩戴头盔，汉代的兵俑也

鲜有戴头盔者。制造金属头盔对金属的延展性有特殊要求，中国产的钢铁一

直不能满足。



三世纪以后，中国才开始有实用的头盔，但这种头盔只是金属和牛皮的

混合体，防护性能也不高 。完全的金属头盔中国人极少装备 。相对来说，

西方的头盔性能要优越得多。西方的头盔制造工艺早在公元前五世纪就很完

善，到了中古时期，更有长足进步。西方的头盔带有滑动护面，不仅防护功

能完备，而且颈部，耳部等活动或通风部位以软甲代替钢板，使用起来十分

轻便灵活，中国头盔不能望其项背。



以上简述了盔甲方面中国的差距 。其他方面如刀剑 、马具等，限于篇

幅，这里不再赘述。



中国人在铸铁方面一直世界领先，只是铸铁在冷兵器时代价值不大，它

的真正用处是铸造火炮。说到火炮，我们中国人应感到惭愧。虽然将火药用

于军事是中国人首创，但当时火器的战术价值几乎为零。后来蒙古人把火药

带往西亚，阿拉伯人制造了最早的火炮。和阿拉伯人交战的十字军又把火炮

技术传到欧洲，欧洲的火器技术不久就独步全球。而当时的中国人还懵然不

觉。需要指出的是，此时中国的铸铁技术已无优势。



明代中国为了对抗北方民族，不得不耗巨资从葡萄牙荷兰购入火炮（俗

称"红夷大炮"），后来又斥重金聘请外国人帮助铸造火炮。这些外国人其

实不是专业的铸炮师，只是懂一些数理化知识的传教士，但他们掌握的冶金

技术已使中国人瞠乎其后。中国人在冶金方面的落后实在令人感叹。



中国人另一项领先的技术是淬火。但最迟在十世纪，日本人在这方面已

超过中国，十四世纪以后，中国也明显落后于西方。



宋代中国的冶铁技术落后于西夏载于宋史，也见于翦伯赞的史学著作。

西夏生产优质钢铁的关键是使用大型竖式风箱，此技术从何而来，至今尚有

争议。不过西方使用竖式风箱早于西夏几百年，说西夏人的冶炼技术是由西

向东传过来的完全顺理成章。



以上大略介绍了历史上的中国冶炼技术。中国的东方小邻居日本，我觉

得也有必要介绍一下。日本人的优点是"长于模仿，精于改进"，日本人的

这项长处早在古代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欧洲火器刚传入日本就被日本人模仿改进，不久之后日本火器的性能就

超过欧洲同类产品，日本火枪甚至返销欧洲。后来欧洲人发明了隧发枪，这

才重新夺回技术优势。日本人在战国后期大量使用火枪作战，明代援朝统帅

李如松就是被日本火枪击中以致身负重伤。德川家康以武力统一日本后就禁

止使用火器，日本又完全落后于西方。德川家康这样做主要是怕火器泛滥会

使武士制度无法维持。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日本人在冶金方面最骄人的成就是武士剑和日本

铠甲。其实这两样东西都源自中国，武士剑即唐代中国骑兵普遍使用的陌刀

（斩马剑），而日本铠甲从外形上看和唐军的重甲几乎一模一样。这两种装

备都因为自身缺陷在中国基本上绝迹。陌刀太长太窄，激烈碰击时容易折断

。重甲则过于沉重，一般只有蛮族雇佣兵才使用。后来中国军队中不再有蛮

族，重甲也随之消亡，不过西夏人和女真人在战争中依然大量使用重甲。



日本因为资源和技术缺陷，冶炼技术按理说比中国差得多。中国的冶炼

炉的炉内温度早就达到炼钢所要求的一千五百度，而日本冶炼炉却始终未能

超过一千二百度。但日本人通过其他方面的技术创新弥补了温度上的不足。

日本人在数百年间对上述两种装备做了大量修改，终于使它们成为东亚

冷兵器时代最优越的军事装备。日本铠甲的防护性能和中国重甲大体相当，

但重量只有一半。日本人发明了独特的陶封淬火技术，使武士剑集锋利和柔

韧于一身。从宋代起，日本的刀剑就是中国进口的大宗，日本剑也大量销往

世界其他地区。



古代西班牙的波里斯地区出产的钢从罗马时代起和大马士革钢齐名，用

这种钢制造的剑称为波里斯剑 。波里斯剑锋利异常 ，一直是欧洲贵族的宠

儿。日本剑输入欧洲时，欧洲工匠曾拿波里斯剑和日本剑相比。结论是两者

性能相当，但日本剑要便宜得多。相对来说，日本铠甲虽独步东亚，但其性

能比当时饮誉全欧的米兰白铠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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